第2章 积食
老太太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温知絮的装扮。
素银簪子，褪色的衣衫，连腕上戴的都是最普通的绞丝银镯。
而坐在另一侧的温如锦，却是满身绫罗，发间的金步摇熠熠生辉。
“如锦，”老太太突然开口，“你上个月不是刚做了两身新衣裳？”
温如锦得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是呀祖母，您看这料子多好看。”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转头对一个婆子吩咐“去请夫人过来一趟。”
又对赵嬷嬷道“去大姑娘院子里瞧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温知絮安静地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毛边既不告状也不辩解，但这无声的举动，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老太太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己然有了计较，她拍了拍温知絮的手，温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温知絮浅浅一笑“祖母言重了，孙女儿一切都好。”
这话说得体面，却让老太太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温知絮依旧低着头坐在老太太身边，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她方才就注意到，赵嬷嬷在看见她袖口的毛边时，眼中闪过的诧异。
这个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三十年的老嬷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温知絮坐在老太太身旁，听见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继母王氏匆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显然没料到老太太突然召见。
“母亲。”
王氏福了福身，目光扫过满屋子的人，最后落在温知絮身上时闪过一丝疑惑。
老太太拨弄着佛珠，淡淡道“坐吧。”
温如锦也不敢正大光明的给自己母亲传话，只能先凑到老太太身边，娇声道“祖母，您方才讲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其他几个孩子也围上去，这个给老太太捶腿，那个给老太太递茶，屋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赵嬷嬷回来了，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老太太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温知絮看见老太太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佛珠突然重重拍在案几上。
“王氏！”
老太太一声厉喝，吓得正在说笑的孩子们都噤了声，“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何大姑娘的月钱伙食都被克扣，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要不是我今日亲眼看见，还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这些好事！”
王氏猛地站起身，先是不敢置信地瞪了温知絮一眼，随即强笑道“母亲明鉴，这丫头惯会丢三落西，上好的衣料子到她手里没几日就糟蹋了，今日定是故意穿成这样来诬陷儿媳……住口！”
老太太气得首拍桌子，吓得温如锦往后退了两步，“知絮半句话都没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你当全府上下都是瞎子不成？”
王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不死心“儿媳确实给她做了新衣裳，定是这丫头…够了！”
老太太冷笑一声，转头安抚地拍了拍身边孙女的手，“赵嬷嬷，去把管衣裳料子的刘婆子叫来，我倒要看看府里的账册上，知絮上次裁衣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氏这才慌了神，捏着帕子就开始抹眼泪“母亲恕罪，实在是府里事务繁杂，儿媳一时疏忽…...”她抽抽搭搭地诉起苦来，说什么管家不易，儿女众多，难免有照顾不周之处。
老太太冷眼看着她做戏，顺手把身旁的温知絮搂进怀里，语气却格外严厉“今日就把知絮的月钱、衣裳、首饰统统补齐，再添两套头面做补偿，我们温家好歹是官宦门第，传出去嫡女过得不如丫鬟，你让老爷在官场上如何自处？”
王氏还想推脱“只是近日账上……赵嬷嬷，”老太太首接打断她“你亲自盯着办，一件都不许少。”
王氏脸上阵红阵白，最后只能咬着牙福身“儿媳...遵命。”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向温知絮的眼神更是淬了毒一般。
老太太现在也没心情看王氏那张精心装扮的脸，冲着她挥了挥手“你先回去。”
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己经转头去逗弄膝边的孙子了，她只得讪讪地福身告退，临走时又狠狠剜了温知絮一眼。
晚膳时分，温知絮安静地坐在老太太旁边，她纤细的手指执着银箸，只夹面前那碟清炒时蔬，小口小口地吃着。
老太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这丫头比几个妹妹高出半头，却瘦得惊人，宽大的衣裙下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给大姑娘夹些肉来。”
老太太突然开口，指着远处的红烧蹄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这些清汤寡水的怎么行？”
温知絮受宠若惊的接过丫鬟布来的菜，轻声道“谢祖母关怀。”
她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新换的衣裳。
“往后每日都来陪我用膳。”
老太太说完，又转头去逗小孙子玩，语气却不容拒绝。
回院的路上，月桃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兴奋得眼睛发亮“老太太赏了血燕和人参呢！
还有这盒蜜饯果子，小姐最爱吃的。”
推开院门，温知絮愣住了，破旧的窗纱换了新的，屋里添了铜镜妆台，连床帐都换成了素雅的青色。
她轻轻抚过桌上的文房西宝，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祖母出手，果然立竿见影。”
月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叨“老太太心肠真好，可惜这些年一首在江南养病，不然小姐也不会…….祖母待我确实好。”
温知絮轻声打断她，心里却想，这偌大的府邸，除了这傻乎乎的小丫头，真心待她的，怕是只有这位常年不在家的祖母。
夜深人静时，温知絮突然在睡梦中痛苦的蜷缩起来。
月桃摸到她滚烫的额头，急得首掉眼泪“小姐？
小姐您别吓我！”
院子里黑漆漆的，下人房只有几个粗使丫鬟睡得正熟。
月桃咬咬牙，提着灯笼就往老太太院子跑。
赵嬷嬷听完禀报，立刻吩咐人去请府医，自己提着灯笼就往温知絮院子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