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身怀邪器,亵渎佛土,罪不容诛!”
“圣僧!
妖邪外道,留之必成大患!”
“就地正法!
以儆效尤!”
了尘长老那声金铁交鸣般的诛杀之请,如同点燃了引信。
崖边赶来的数位长老与精英武僧,虽慑于梵音的威仪未敢首接动手,但看向他手中那抹刺目猩红的眼神,无不充满了凛冽的杀意、深刻的厌恶与难以理解的惊怒。
质问与请杀之声在风雪中此起彼伏,如同冰冷的刀锋,要将那昏迷的红衣女子凌迟。
梵音悬立虚空,风雪在他周身三尺外狂舞咆哮,却无法侵入那片由他佛光撑起的绝对静谧。
他背对着群情激愤的僧众,雪白的僧袍纤尘不染,在狂风中纹丝不动,唯有衣袂猎猎翻飞,勾勒出遗世独立的孤绝。
那抹被他提在手中的猩红,像一滴滚烫的、不合时宜的污血,滴落在无瑕的雪缎之上,刺眼得令人心悸。
喧嚣的杀伐之音,似乎并未传入他的耳中。
他缓缓垂眸,目光落在灼华苍白染血、毫无生气的脸上。
昏迷中的她,褪去了方才坠崖前的狠厉与狡黠,只剩下破碎的脆弱。
长睫紧闭,沾着细小的冰晶,唇瓣被血污和冻得发紫,凌乱的黑发贴在汗湿的额角,更显得那张脸小得可怜,仿佛一碰即碎。
然而,这具看似脆弱不堪的躯壳深处,却纠缠着足以致命的混乱。
梵音抬起了空着的左手。
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起一缕极其精纯、温润如春日暖阳的金色佛光。
那光芒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与净化之力。
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指尖不带丝毫犹豫,轻轻点向灼华紧蹙的眉心。
“嗡……”微不可闻的轻鸣。
那缕温煦的佛力,如同最细小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探入灼华残破不堪的躯体。
甫一进入,梵音那万年冰封、无悲无喜的面容上,几不可察地,眉头骤然锁紧!
混乱!
驳杂!
冲突!
毁灭!
他的佛利“看”到了:* **蚀骨寒钉:** 盘踞在左肩狰狞的血洞深处,黑气森森,如同无数淬毒的冰针,深深扎入骨骼与经脉之中。
阴寒刺骨的剧毒疯狂蔓延,不仅冻结着伤口附近的生机,更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着她体内残存的灵力流转,每一次灵力微弱的波动,都引来冰针攒刺般的剧痛反馈。
* **焚心炽蛊:** 盘踞在心脉深处,那是一团躁动不安、赤红如岩浆的凶戾之物!
它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精血,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灼热狂暴的能量,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带来焚心蚀骨、令人几欲疯狂的剧痛!
它与蚀骨钉的寒毒在她体内形成了惨烈的拉锯战场,寒热交攻,不断撕裂着她的生机。
* **幽邃秘力:** 而在这寒热交攻、濒临崩溃的战场最深处,一股更隐晦、更幽邃、也更危险的力量,如同沉睡在无尽深渊底部的古老凶兽,悄然蛰伏!
它并非邪气,却带着一种混乱、驳杂、仿佛源自洪荒的原始气息,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与梵音精纯佛力格格不入、本能排斥的波动!
这股力量顽强地抵抗着佛力的探查,却又诡异地与蚀骨钉的寒毒、焚心蛊的炽焰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脆弱、濒临崩塌的微妙平衡。
正是这种平衡的即将崩溃,才将她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这绝非寻常妖邪所能拥有的力量!
其古老与驳杂的程度,甚至让梵音都感到一丝……棘手。
探查只在瞬息之间。
梵音收回手指,指尖那缕温润的佛光悄然消散。
他缓缓转过身,正面迎向了尘长老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锐利鹰目,以及众僧饱含质疑与杀机的视线。
风雪在他身后狂舞,他提着那抹刺目的、昏迷的红,悬立于深渊之上。
雪白的僧袍圣洁依旧,纤尘不染,仿佛隔绝了世间一切污浊。
然而,那被他提在手中的“污点”,那抹在狂风中飘荡的破碎猩红,却为这幅圣洁的画面,硬生生涂抹上了一层惊心动魄的、近乎亵渎的魔魅色彩。
他的声音响起,清冷无波,如同冻结了万载的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穿透风雪的嘶吼,砸在每一个僧人的心头:“此女身中‘蚀骨钉’奇毒,阴寒蚀骨,封脉锢灵。”
他语速平稳,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僧,最终定格在了尘长老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更兼‘焚心蛊’入心,炽焰焚身,精血枯竭。”
他微微一顿,那冰封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凝重,加重了最后一句的分量:“且,其体内异力驳杂纠缠,根底诡谲……或与百年前,禅院倾力所封之‘无相天魔’旧案,有所牵连。”
“杀之不详,恐引未知祸端。”
“亦非我佛普度众生之慈悲本怀。”
“故,暂留性命。”
梵音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丝,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押入后山‘静思院’,即刻设下‘金刚伏魔印’结界!”
“着戒律院精锐日夜轮守,严加看管!”
“未得吾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吾详查其根底,溯其因果,再行定夺!”
“无相天魔旧案?!”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了尘长老和几位年长长老的心头!
他们的脸色瞬间剧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与深沉的忌惮!
百年前那场席卷禅院、几乎动摇根基的浩劫,那被列为最高禁忌、尘封于藏经阁最深处卷宗的恐怖名讳,此刻竟从一个濒死的“妖女”身上被重新提起?!
了尘长老脸上的杀意被巨大的震惊和疑虑所取代,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在对上梵音那双冰封无波、却又蕴含着绝对意志的眼眸时,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反对?
质疑?
在“无相天魔旧案”这个沉重到足以压垮一切的理由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吾意己决。”
梵音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却更添一分斩钉截铁。
“照办。”
说完,他不再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
提着手中那气息微弱、如同破败玩偶般的灼华,踏着虚空,一步步,沉稳而坚定地,朝着禅院深处,那片被风雪笼罩、象征着囚禁与净化的后山禁地方向走去。
风雪更急。
他雪白的背影在漫天狂舞的雪花中渐行渐远,孤高清绝,仿佛遗世独立。
宽大的袖袍垂落,严严实实地遮掩了他扣住灼华手腕的右手。
崖边,只留下一片死寂。
众僧面面相觑,脸上交织着震惊、茫然、疑虑与挥之不去的深深忌惮。
了尘长老望着梵音消失的方向,脸色铁青,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低语:“圣洁白璧……终是染瑕……祸福难料……阿弥陀佛!”
无人看见,也无人知晓。
在那片纯白僧袍的袖底深处,紧紧扣着那只纤细、染血、冰冷又灼热手腕的几根手指,在冰冷佛珠的无声映衬下,极其细微地、却又无比真实地,再度收紧了一分。
佛珠冰冷,恒久不变。
指尖灼热,烙印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