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糊咖签下“祭天协议”
刚念完碰瓷台词,内心弹幕突然全网首播——”策划脑子灌了螺蛳粉?
这剧本狗都不演!
“”沈哥快跑!
节目组拿你当血包呢!
“热搜爆了,#某小花酒店密谈照#同时被扒。
副导演盯着暴跌又暴涨的收视率狞笑:“剪她镜头?
这糊咖才是流量密码!”
经纪公司那扇掉漆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发出的响声像是咬碎了最后一颗牙。
林淼淼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脊骨抵着硬邦邦的金属棱角,那点硌人的疼却远不及捏在手心、几乎要被她汗水浸透的那几张纸带来的灼痛。
薄薄的几页A4纸,印着墨黑色的宋体字——《极限荒野·生存挑战》嘉宾合作协议书每个字都透着股砒霜熬干后渗出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是吝啬的,只从走廊尽头那扇蒙了厚厚灰尘的高窗缝隙里吝啬地挤进来一缕,恰好切开楼道里凝固的沉闷,刺在林淼淼脚前。
光柱里无数灰尘在狂暴地浮沉、打旋,像被卷进一个看不见的旋涡。
她的心跳也在这个旋涡里沉沉浮浮,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一种缺氧的钝痛。
“砰!”
旁边一间挂着“艺人休息(杂物)”牌子的房门被粗暴地推开。
经纪人张姐裹着一身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香水味和烟味的旋风冲了出来。
猩红的指甲比本人先一步探出来,不由分说就戳向林淼淼捏着合同的手背,力道大得像是要首接戳穿那几页薄纸和她掌心皮肉。
“签了没?
磨磨唧唧什么呢?”
张姐的声音又急又尖利,像一根淬了毒的绣花针,扎得林淼淼耳膜生疼,“林淼淼,你是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我告诉你,这是我豁出这张老脸,差点跪在策划王强办公室门口才给你求来的活儿!
这是你的救命稻草,懂吗?!
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唾沫星子毫不客气地喷溅在林淼淼的脸颊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隔夜咖啡气息。
林淼淼有些麻木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黏腻。
她被那股巨大的力道戳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在墙上,冰冷的墙壁贴上来,激得她微微哆嗦了一下。
她抬起眼,目光空洞地越过张姐因亢奋和愤怒而扭曲的脸,越过她打理得油光水滑但明显能看到分叉的发梢,落在了她身后那间所谓的“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大型杂物垃圾回收站。
褪了色的二手沙发上堆满了廉价的光面硬照***、几件带着线头亮片都快掉光了的过季演出服。
角落里东倒西歪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子,和几盒散发着甜腻气息的外卖残留物。
唯一一张小茶几上,落着一层薄灰,上面还胡乱扔着几瓣蔫了吧唧的车厘子梗,大概是谁吃完了剩下的垃圾,和角落里被啃得坑坑洼洼、发硬的冷包子对比鲜明。
那是林淼淼的午餐,还是昨天早上从便利店打折区淘来的临期品,皮己经又干又硬。
空气里弥漫着积年的尘埃、外卖盒里食物馊掉前的微酸、以及张姐身上那股试图用廉价香水掩盖却最终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
这,就是她堂堂“乐橙娱乐”——一个半死不活小作坊——旗下艺人的“体面”。
隔壁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化着浓妆、睡眼惺忪的脸。
是乐橙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有点“咖位”的小花,王薇。
她瞥了僵持在门口的张姐和林淼淼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优越与厌烦,还带着点被吵醒的起床气。
“张姐,吵死了。”
王薇慵懒又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跟个十八线开外的人犯得着磨叽?
这屋里味儿都闻着倒胃口。”
说完,“砰”地一声又把门摔上了,带起的气流卷动了几片尘埃。
张姐脸上的怒容因这插曲瞬间卡壳了一下,随即转向王薇的方向时,强行挤出一个近乎谄媚的、扭曲的弧度:“哎哟薇薇醒了?
没事没事,这就处理好。
你好好休息,下午还有个通告呢。”
她刻意拔高了点声音,带着一股夸张的讨好。
回过头,看向林淼淼时,那点刻意挤出来的弧度瞬间又垮塌下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强硬和不耐烦:“听见没?
王薇才是公司的台柱子!
至于你?
公司养你这么多年,没让你饿死己经是仁至义尽了!
现在,是你该回报的时候!
别不识抬举!”
张姐猛地伸手一把拽过林淼淼手里的合同,力气大得几乎要撕破纸张。
她将合同粗暴地拍在身后那扇铁门旁边的灰白墙壁上,又从自己那个塞得鼓鼓囊囊、边缘都磨得发亮的劣质手包里,掏出一支廉价的圆珠笔,强硬地塞进林淼淼冰凉僵硬的手心里。
圆珠笔冰冷的塑料外壳硌着林淼淼的指骨。
“赶紧!
就在这里签!”
张姐的手指,带着滚烫的热度,戳着合同上那行加粗的黑字——“乙:林淼淼 ”。
“这档《极限荒野》虽说快糊穿地心,快被腰斩了,但这是你能接触到的最顶级的平台!
懂不懂什么叫曝光!
要不是策划组临时要个明面上的炮灰‘祭品’,就你这张扔人堆里扒拉三遍都找不出来的脸,下辈子都轮不到!”
她喘了口气,猩红的嘴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再度激射:“现在,你给我听清楚了,清清楚楚!
上了节目,你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准机会,接近那个姓沈的!”
提到那个名字,张姐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带着点难言的小心翼翼和难以抑制的兴奋热切:“沈默辰!
那可是沈默辰!
顶流!
行走的活体印钞机知道不?
国民度就是收视率的保证!
人家影帝肯‘屈尊降贵’来这种过气的破糊综救场,就是天赐的机缘!”
她用力捏着林淼淼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试图把自己的狂热和贪婪灌注进这具年轻却疲惫的身体:“节目组那边都跟咱打好招呼了!
他们需要热度,需要爆点!
剧本都给你写好了,到时候,镜头怼着你拍,你!
就!
给!
我!
假装脚下不稳,整个人摔进他怀里!
明白吗?
一定要摔得狼狈点、突然点、像真的一样!
剩下的,水军、热搜、通稿,都不用你操心!
公司会花钱把你捧上热搜榜前三!
‘糊咖硬蹭顶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得越凶越好!”
张姐扭曲的脸上露出一种疯狂而残忍的笑容:“黑红也是红!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你只要豁得出这张脸,黑料也是流量!
后面你那个五百年接不到一个的破网剧女n号,指不定片酬就能涨一点!
公司也能跟着喝口汤!”
林淼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粘腻的大手狠狠攥住,越收越紧。
胃里那点冷硬包子的残渣和胃酸开始疯狂搅动。
那精心策划的“碰瓷”画面不由自主地在她脑海里疯狂闪现:铺天盖地的镜头,闪光灯织成白昼,她像个被设计好的提线木偶,笨拙、突兀地、狼狈地摔向那个如同站在云端、只存在于巨大电子广告牌和顶级时尚杂志封面上的男人……然后,是海啸般的谩骂席卷而来,足以将她本就微乎其微、在十八线开外挣扎的存在感碾成齑粉。
“我……”林淼淼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喉咙里堵着血块,“张姐,这……这不就是当靶子挨骂吗?
网友能信……放屁!”
张姐粗暴地打断她,恶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的最后一点耐心也彻底燃烧殆尽,只剩下***裸的威胁,“管他们信不信?
有话题有流量就够了!
林淼淼,我警告你!
这份合同,你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你不签,行!
立刻收拾铺盖卷滚蛋!
就你现在这样儿,能赔得起当初签进公司那十年的违约条款?
下个月房租水电生活费,你打算去睡天桥底下喝西北风吗?
嗯?”
她猛地收回拍在墙上的合同,另一只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抓住林淼淼拿着笔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腕骨捏碎,强迫着那颤抖的笔尖,狠狠戳在乙方的签名处旁边。
“签!
马上签!
少给老娘犯你那不合时宜的清高矫情!”
冰冷绝望,像剧毒的潮水,瞬间没顶。
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连挣扎都无人看见的小人物。
在张姐凶悍的钳制和更庞大的资本规则碾轧下,她连选择被什么方式牺牲的权力都没有。
圆珠笔的塑料笔杆被攥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林淼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布满灰尘和腐朽气息的空气灌进肺里,并没有带来丝毫的清明,反而让她几欲呕吐。
她的目光最后在那几行冰冷的“工作内容”字句上停留了片刻。
积极配合节目组安排的一切剧情走向与镜头拍摄……接受并理解节目宣传所需之特定方向设定……视线扫过张姐那张混合着唾沫星子、焦急、暴戾和贪婪的脸。
她屈服了。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她体内那点微弱的生命力,在生存面前卑微地低下了头。
手腕不再抵抗那股蛮力,僵硬的手指微微弯曲,冰凉的笔尖点在纸张粗糙的纤维上,带着一种认命式的滞涩,开始移动。
笔画歪歪扭扭,带着控制不住的轻颤,缓慢地画出“林”的第一横。
那力道穿透纸张,像是首接刻在了她麻木的心坎上。
就在这死寂般的绝望中,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突兀地炸响在她一片混乱的脑海深处——检测到高浓度恶意与欺诈行为……绑定目标确认中……能量场捕捉……扫描环境数据……正在尝试连接……林淼淼手腕猛地一僵,笔尖在纸上“滋”地划出一道长长的、刺眼的裂痕。
“怎么停了?!
快点签啊!”
张姐立刻警觉地咆哮,抓着她手腕的五指如同焊死的铁钳,猛地加力,尖锐的指甲几乎嵌进她皮肉里,要将她那点迟疑彻底粉碎。
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让林淼淼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那冰冷的电子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像是濒临崩溃下的精神幻觉。
笔尖重新落下。
她不再思考那声音,也无力反抗那钳制自己的手掌。
认命般的力量驱动着圆珠笔,终于完成了最后那个“淼”字。
最后一笔,拖得又长又重,像是最后一口不甘的叹息,又像是溺水者的绝望一蹬,深陷在廉价纸张的纤维里。
签名落下,墨水印透纸背。
仿佛灵魂的一部分也随之被签售出去了。
张姐那张绷紧的、刻薄的脸瞬间松弛下来,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
她极其迅速地一把抽走了签好名的合同,看也没看林淼淼一眼,脸上堆起一个只属于胜利者的假笑,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就对了!
淼淼啊,张姐这都是为了你好!
熬过这一遭,黑红路线走稳了,没准儿咱真能出头呢!
明天早上七点,公司派车送你去***点!
节目录制地点保密,你只管带上你自己就行!
记得穿件白T恤,别花里胡哨的,摔在顶流怀里的时候才显得够狼狈够无辜够可怜!
剧本细节我晚点发你手机,你熟读,给我演真点儿!”
说完,她如释重负地将合同珍而重之地塞进自己那个鼓胀的包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踩着那不知擦了多少层粉底才能显出些微光泽的高跟鞋,噔噔噔地疾步穿过肮脏的走廊,甚至没忘记在路过那紧闭的、属于王薇的房间时,换上轻快些的步伐,带着一种谄媚又小心的讨好姿态。
高跟鞋的清脆敲击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拐角。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阳光斜射的那道光柱里,尘埃仿佛也累了,沉落了些许。
林淼淼维持着签完名的姿势,僵硬地靠在冰冷的门板和墙壁之间。
被张姐捏过的手腕传来隐隐的刺痛,带着那尖锐指甲掐出的、清晰的红印和指痕。
手里那支廉价的圆珠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上,滚了几圈,停在阴影里。
她慢慢地顺着粗糙的门板滑坐下去,双膝曲起,手臂环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后脑勺抵着粗糙冰冷的金属门板,传来一点微弱的支撑感。
空气中那股复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再次包裹了她。
远处乐橙娱乐那扇布满铁锈的大门内,光线愈发昏暗的核心区域,“策划部”那几块模糊的磨砂玻璃门后面。
灯光从里面透出,映出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轮廓,正凑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一个稍矮胖的身影猛地一跺脚,情绪激动,手臂挥舞着,像是在发号施令或宣泄不满。
旁边站着另一个更高些的影子,抱臂而立,透着一股看戏般的冷淡与精明的权衡。
信号不稳定……检测核心意图……连接……尝试中……干扰源……初步判定——先前那冰冷僵硬的电子音片段,再一次极其微弱、极其短暂地在她意识深处闪过,如同接触不良的信号,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随即彻底沉寂。
如同从未出现过。
林淼淼却猛地一颤,从臂弯间抬起头。
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片被压印出的麻木红痕和眼下的深重乌青。
她迷茫地环顾着这死寂、破败、令人窒息的走廊和那几扇映着鬼魅般人影的磨砂玻璃门。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揪紧,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未知的冰冷恐慌。
一种比刚才在经纪人逼迫下签下卖身契时更深沉、更不祥的寒意,悄无声息地顺着脊椎爬上了她的后颈。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知道,那份签下的“祭天协议”,似乎仅仅是一切失控的、微不足道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