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审阅文件，右膝盖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有无数细小的骨刺在皮肉里搅动。
早上贴的暖贴己经凉了，变成一块无用的胶布黏在皮肤上。
陆昭野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三排暖贴，旁边是一瓶止痛药和一支注射器。
他慢慢卷起西装裤腿，露出那道蜈蚣般的手术疤痕。
膝盖周围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皮肤紧绷发亮，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肿胀发酵。
“上次小王是贴在这个位置……”陆昭野自言自语，手指在膝盖上方两寸处按了按。
一阵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但紧接着又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疼痛让他想起车祸那天，想起江屿川守在病床边的样子，哪怕是虚假的关心也好。
谈恋爱的时候，他经常跑到江屿川的小出租屋给他做饭，江屿川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没拿稳碗。
陶瓷碗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破碎。
陆昭野就会安慰他说没关系，之后跪在地上拿着抹布一点一点清理干净到处飞溅的汤汁和破碎的碗片。
江屿川就会心疼他跪红的膝盖，帮他挽起裤腿吹吹发红的膝盖轻声问他疼不疼。
“我以后会小心的，弯腰擦地也可以啊。”
“这样打扫的快。”
虽然地板有多硬，而是陆昭野小时候虽然老是被他爹用鞭子抽着打，但也没让他跪地上，所以膝盖很脆弱。
*新暖贴贴上皮肤的瞬间，一股灼热感渗透进骨头缝里，痛感削减大半。
陆昭野满足叹了口气，抬头时几缕黑发垂落眼前。
他随手拨开，忽然想起江屿川总喜欢在亲密时把他的头发绕在手指上把玩。
那时候一切都好。
他爱江屿川，江屿川也爱他。
桌上的咖啡杯空了。
陆昭野按下内线电话：“小王，咖啡。”
不到一分钟，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
小王今天特意梳了和江屿川一样的发型，额前几缕碎发微微卷曲，左眼角下甚至点了一颗跟江屿川一模一样淡红色的痣。
他弯腰拿起咖啡杯时，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新鲜的疤痕——虽然那片并不是江屿川同款纹身，但陆昭野觉得就是。
“你还没点掉那颗痣。”
陆昭野的声音骤然变冷。
王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咖啡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杯底与托盘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阿野……”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比他听话……比他更……闭嘴!”陆昭野一把扫落桌上的文件，纸张雪花般散落一地，“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跟他比？
他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可能代替他。”
小王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咖啡杯里。
那颗泪痣被泪水浸湿，在阳光下像一滴血。
陆昭野突然暴怒，抓起金属镇纸砸过去：“滚出去!把痣点掉再回来！”
镇纸擦着小王的额角飞过，留下一道红痕。
他踉跄后退，却仍紧紧抱着那个咖啡杯，跟什么珍贵的信物似的。
小王刚离开，前台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刘的声音惊慌失措：“陆总！
您、您夫人来了!在楼下大闹，说要见您……”陆昭野的心跳突然加速。
江屿川主动来找他?这是两个月来的第一次。
他几乎是冲到落地镜前，手指颤抖着整理领带，将散落的黑发向后梳拢。
镜中的男人轮廓分明，下颌线紧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江屿川喜欢他这个样子吗?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陆昭野反复检查自己的袖扣和手表。
一楼大厅的嘈杂声己经穿透电梯门传了进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正在高声咒骂：“让陆昭野给我滚出来！
不然我砸了这里！”
电梯门开的一瞬间，陆昭野看到江屿川站在前台大理石台上，将一叠文件抛向空中。
纸页纷纷扬扬落下，活脱脱一场畸形的婚礼彩带。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眼角那颗痣在暴怒中显得格外鲜艳。
“川川……”陆昭野刚迈出电梯，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欣喜。
江屿川转头，眼神像刀一样刺过来。
下一秒，他跳下前台，一拳重重砸在陆昭野脸上。
"砰!"陆昭野能躲开，但他没有。
拳头接触颧骨的闷响在大厅里回荡，疼痛像烟花在颅骨内炸开。
他的头偏向一侧，嘴角裂开，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定制西装上。
“川川碰我了……”这个念头让陆昭野浑身战栗。
他缓缓转回头，用拇指抹去血迹，舌尖尝到铁锈味。
江屿川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上面沾着他的血——多么亲密的接触啊。
“想我了吗?”陆昭野笑着问，声音因为脸颊肿胀而含糊。
江屿川的瞳孔收缩，像是被他的反应激怒了。
他一把揪住陆昭野的领带，将他拉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听着，离林知晏远点，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三个字像三把刀同时插入陆昭野的胸口。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领带勒紧气管让他呼吸困难，但他还是贪婪地嗅着江屿川身上的气息——雨水、柑橘香水，还有一丝林知晏的古龙水味道。
“我哪点比不上他?”陆昭野抓住江屿川的手腕，强行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脸上，“你看看我……川川，你看看我……"江屿川的掌心温热干燥，纹路清晰。
陆昭野着迷地蹭着这触感，像只渴求爱抚的流浪狗。
他己经多久没被江屿川触碰过了?三个月?西个月?“恶心。”
江屿川猛地抽手，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比拳头更狠。
陆昭野的耳膜嗡嗡作响，嘴里充满血腥味。
他踉跄着扶住前台，看到江屿川居高临下俯视他，浅色眸子里满是厌恶。
“你这副贱样子。”
江屿川冷笑，“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再一次喜欢你的。”
说完，他转身走向大门。
陆昭野想追上去，膝盖却突然剧痛，让他跪倒在地。
大厅里的员工全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这场闹剧。
小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弯腰想扶他起来。
陆昭野猛地推开他："滚!"小王跌坐在地，咖啡杯终于摔碎了，褐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污渍。
陆昭野盯着那片污渍，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他说林知晏是他男朋友……”陆昭野喃喃自语，手指抠进地毯纤维里，“那我算什么?我不是他老公吗？
"小王爬过来，颤抖着用手帕擦他嘴角的血：“阿野，你还有我……”陆昭野看着小王脸上那颗刺眼的泪痣，突然暴起掐住他的脖子：“我说了多少次！
不准学他！
不准叫我阿野！”
小王的脸色渐渐发紫，却反常地露出微笑，手指轻轻抚上陆昭野的手腕：“杀了我也好……至少你会……记住我……"陆昭野猛地松手，像被烫到一样后退。
小王瘫在地上剧烈咳嗽，锁骨下的疤痕随着呼吸起伏，像一张嘲笑的嘴。
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陆昭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整了整被扯乱的领带他掏出手机，调出林知晏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今晚老地方见，带上我要的东西。
"手机很快震动，林知晏回复了一个笑脸emoji和一行字：“记得你的承诺。
"陆昭野抹去脸上残留的血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练习微笑。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江屿川可以打他，但不能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