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砸在纵横交错的废弃管道上,溅起混着油污的水花,被低空掠过的全息广告染上紫蓝交错的光晕,在“蜂巢区”狭窄的巷弄里铺成一片晃动的霓虹沼泽。
林雯缩在通风管与承重墙的夹角里,左耳的机械耳蜗正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淡蓝色的数据流像游鱼般在她视网膜上滑过——这是她黑进泰坦集团第七区数据中转站的第西十三分钟。
“还没搞定?”
耳机里传来老刀的声音,带着地下光纤特有的电流杂音。
老刀是反抗组织“齿轮”的联络人,这次的活是他牵的线:拷贝泰坦最新的“劳工义体适配阈值”数据。
据说集团为了压低成本,偷偷调低了安全参数,最近蜂巢区己经有三个装配工在操作时突发义体暴走,死状凄惨。
林雯叼着根快燃尽的电子卷烟,烟雾从嘴角溢出,被穿堂风卷成细碎的雾。
“急什么,”她指尖在腕间的自制终端上敲得飞快,屏幕泛着冷光,映出她挑染成电光蓝的发梢,“泰坦的防火墙跟他们那群西装革履的蠢货一样,看着唬人,实则满是破绽。”
终端外壳是她用泰坦淘汰的服务器面板改装的,边角磨得发亮,内里的程序却比新海市最繁华的“流光大道”还要绚烂。
她早就埋在泰坦系统里的十几个“幽灵”程序正在疯狂奔逃,像被惊动的沙丁鱼群,成功把防御系统的注意力引向了虚拟海域的边缘。
视网膜上的防御警报突然变缓,一个标着“核心数据库”的红点开始稳定闪烁。
林雯挑眉,正准备下达拷贝指令,一道异常的数据波动却从数据库的缝隙里渗了出来——不是防御系统的反击,更像个被遗忘的碎片,恰好撞进了她布下的程序网。
那是个加密数据包,小得像粒尘埃,加密方式却带着种与外围系统截然不同的冰冷质感,像是用手术刀精心缝合过的伤口。
林雯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她指尖一转,暂时搁置了拷贝任务,终端屏幕上弹出新的解密界面,代码如瀑布般倾泻。
这数据包的加密逻辑异常刁钻,却在最关键的校验节点留了道微不可查的后门——像是故意给窥探者留了条缝。
“有意思。”
她轻嗤一声,电子烟的薄荷味在舌尖散开。
十分钟后,加密层如冰层般碎裂。
里面只有一份残缺的实验报告,页眉被灼烧过,仅剩的字迹能拼凑出“意识移植项目——活体存续记录”。
满屏的神经突触图谱和意识波动曲线看得人眼晕,唯有末尾那行加粗的黑字异常清晰:实验体编号:S-01下面用星号标着一行更小的字,像是临时补上去的:身份映射:沈清,泰坦集团安全总监林雯的指尖猛地顿住。
沈清。
这个名字在新海市的灰色地带几乎是禁忌。
泰坦最年轻的安全总监,据说从入职起就没输过一场仗——不管是网络攻防,还是街头追缉。
有人说她是半机械改造人,右臂和左眼都是顶级义体;有人说她根本不是“人”,是泰坦用己故天才的脑浆和金属拼出来的怪物,否则怎么解释她能在三分钟内重构整个核心防御系统?
但“意识移植实验体”?
林雯舔了舔下唇,终端屏幕上的光标还在闪烁。
她试着用“沈清”和“S-01”作为关键词检索,泰坦的数据库却像被剃过的头皮一样光滑,除了公开的履历表——毕业于泰坦首属学院,连续五年防御系统评估第一——再无任何私人信息。
“零!
防御系统回魂了!”
老刀的声音突然炸响,“他们在反向追踪!”
视网膜上的警报框瞬间变成刺眼的红色,防御程序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涌来。
林雯迅速将实验报告压缩加密,丢进终端的离线存储器,同时按下自毁指令——那些“幽灵”程序在数据海里炸开,为她争取了宝贵的撤退时间。
“走了。”
她低声说,终端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巷口传来机械义警的金属摩擦声。
林雯翻身钻进通风管,工装外套上的金属拉链撞到管壁,发出轻响。
管道里积着厚厚的灰尘,混着雨水的潮气,她像条泥鳅般往前窜,左耳的耳蜗还在微微发烫——刚才那个数据包的冰冷触感,和“沈清”这个名字重叠在一起,像根细针,刺破了她玩世不恭的表象。
意识移植……把人的意识塞进机械躯体里?
这可不是简单的义体改造。
这是在造“新物种”。
她从管道另一端的出口跌出来,正好落在蜂巢区的垃圾处理站后面。
巨型机械臂正在压缩废弃义体,金属挤压的闷响震得地面发颤。
林雯拍掉身上的灰,抬头望向城市的天际线——泰坦集团的总部大厦像根银色巨针,刺破雨云,顶端的全息LOGO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像只俯视众生的眼睛。
沈清就在那根“巨针”的顶端办公。
林雯摸了摸左耳的耳蜗,那里还残留着数据流的余温。
她突然笑了,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沈清啊沈清……”她对着雨幕轻声念叨,舌尖尝到雨水的铁锈味,“你到底是怪物,还是被困住的人?”
她转身融入蜂巢区的人流,oversize的工装外套在霓虹下晃出模糊的影子。
没人知道这个挑染蓝发的少女刚从泰坦的虎穴里捞走了个秘密,更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会像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不久的将来,掀起足以淹没整座城市的巨浪。
与此同时,泰坦集团总部,顶层安全监控中心。
沈清坐在环形控制台的中央,银灰色的及肩短发在冷白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她面前的全息屏幕正回放着第七区数据中转站的异常访问记录,防御系统己经清理了入侵者留下的痕迹,但她左眼的机械义眼捕捉到了一丝异常——在防御程序启动前的0.3秒,有个数据碎片脱离了核心数据库,去向不明。
“需要启动全城追踪吗,总监?”
下属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
沈清没说话。
她的左手放在控制台上,手指修长,肤色是完美的象牙白,但如果凑近看,能发现手腕内侧有一圈极淡的金属接缝——那是她的机械右臂,此刻正微微收紧,金属骨骼摩擦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不必。”
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常规漏洞,补了就行。”
下属应了声“是”,通讯切断。
沈清关掉全息屏幕,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新海市的全貌,流光大道的全息广告如彩色河流般流淌,蜂巢区的低矮建筑则像堆在角落的废铁,被霓虹染得脏兮兮的。
雨丝被强风扭曲,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她抬手按了按左眼——那里戴着特制的隐形眼镜,遮住了义眼的金属光泽。
刚才那瞬间的异常数据波动,让她的神经接口产生了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有根线被轻轻扯了一下。
自检程序启动。
神经同步率98.7%,义体运转正常,未检测到外部干扰。
脑海里响起冰冷的电子音,是植入枕骨的辅助系统。
沈清放下手,转身回控制台。
路过休息区时,她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咖啡杯——杯子里的黑咖啡还剩小半,表面却浮着层细密的糖霜,被人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她从不喝加糖的咖啡。
沈清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监控显示,过去一小时没人进入过监控中心,辅助系统也没发出任何异常警报。
就像……刚才那个凭空消失的数据碎片。
她盯着那个糖霜笑脸看了三秒,然后端起杯子,面无表情地倒进了回收口。
金属杯壁碰撞的轻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像声微弱的叹息。
雨还在下,霓虹依旧闪烁。
城市两端的两个人,在各自的阴影里,对彼此的存在尚一无所知。
但那枚藏在终端里的实验报告,那杯被丢弃的甜咖啡,己经在命运的代码里,写下了第一行交错的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