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往校门口走,刚靠近槐树下的阴影,后颈就被一只黏腻的手扣住——是初二的“刀疤”,他总把校服裤子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烟头烫的疤,身后跟着两个拎着砖头的跟班。
“阿杰,这周的‘孝敬钱’呢?”
刀疤的指甲掐进我皮肉里,我疼得缩脖子,书包带却被跟班扯断,里面的数学练习册“啪”地砸在地上,其中一个人抬脚就碾,铅笔写的解题步骤立刻晕成黑印。
我把五块钱攥得更紧,那是母亲早上卖了一筐番茄的钱。
上周我没交,被他们堵在厕所里扇了三耳光,嘴角肿了三天。
“我……我没钱。”
声音发颤时,我看见刀疤的笑——他总喜欢把烟叼在嘴角,说话时烟头晃来晃去,烫得我脸颊发紧。
“没钱?”
刀疤抬手就给我一耳光,力道比上次更狠。
我踉跄着撞在槐树上,后背的淤青还没消,又添了新疼。
他蹲下来,揪着我的头发把脸抬起来,烟头几乎要碰到我的眼睛:“你妈昨天不是还在菜市场喊‘便宜卖’?
再装穷,我把你练习册烧了。”
巷口传来卖冰棍的铃铛声,我知道有人经过,却没敢喊。
上次有同学帮我说话,第二天就被他们堵在巷子里,书包里的课本全被撕了。
我咬着牙,把五块钱递过去。
刀疤接过钱,在手里拍了拍,又踹了我膝盖一脚:“下周要是再磨蹭,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们走后,我捡起练习册,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鞋印,却越擦越脏。
回家时,母亲正在厨房煮玉米粥,看见我嘴角的红印,问我是不是摔了。
我点点头,把练习册藏进衣柜最底层——我不想让她知道,她起早贪黑赚的钱,全成了别人的“孝敬”。
那天夜里,我摸着后颈的淤青坐在床边,窗外的月光照在练习册的黑印上。
我突然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下次再被堵,我不能再只知道躲。
第二天放学,我绕开后巷的老槐树,走了三公里烂泥路,去了镇东的废品站。
镇上的人都说,废品站的“老鬼”以前是“道上的”,左手少了两根手指,是年轻时跟人抢地盘被砍的,后来躲到小镇上收废品,没人敢惹。
废品站里堆着生锈的铁皮和旧自行车,空气里飘着铁锈和霉味。
老鬼蹲在一堆旧洗衣机中间,手里拿着扳手拧螺丝,听见脚步声,只抬了下眼:“小孩,卖废品?”
“我想跟你学打架。”
说完这句话,我手心全是汗,连呼吸都放轻了。
老鬼“嗤”了一声,把扳手扔在地上,从废品堆里翻出根钢管——半米长,两端被砂纸磨过,没有毛刺。
他把钢管扔给我:“每天早上五点来,攥着它蹲半小时马步,下周这个点,我教你出拳。”
我接过钢管,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红。
刚要把口袋里仅有的一块二毛钱递过去,老鬼就摆了摆手:“别跟我来这套,学好了,别再让我看见你被人按在地上揍。”
接下来的一周,我每天凌晨西点半就起床,在院子里的晾衣杆下蹲马步。
钢管比我想象的重,没蹲十分钟,腿就麻得像灌了铅,手心被磨出红印,渗出血丝也不敢停。
母亲以为我在锻炼身体,每天早上都多煮个鸡蛋,塞进我书包:“多吃点,长力气。”
周五下午,我刚走到后巷,就看见刀疤和跟班在槐树下抽烟。
这次我把钢管藏在袖管里,垂着手往前走。
刀疤像往常一样冲过来,伸手就要揪我衣领,我突然把钢管抵在他肚子上,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敢动我?”
刀疤的声音发虚,往后退了半步。
我没说话,推着钢管往前顶了顶。
刀疤踉跄着撞在槐树上,疼得“嘶”了一声。
他的跟班刚要拎砖头过来,我突然把钢管抡起来,“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铁皮垃圾桶上,铁皮被砸出个大坑,响声震得蝉都停了叫。
“滚。”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刀疤盯着我,又看了看钢管,最终啐了口唾沫,带着跟班走了。
我靠在槐树上,手还在抖,却第一次觉得,后巷的风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