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身转校生
林溪知垂眸看着,指尖拂过那行凹痕。
两年了。
距离照片上那个笑容明媚、眉眼间与她有八分相似的女孩永远定格在十六岁,己经整整两年。
她将怀里那束带着露水的白菊轻轻放在墓碑前,纯白花瓣擦过冰凉的石面,无声无息。
“您女儿去世两年了。”
林溪知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穿透蒙蒙的雨雾,“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身后撑伞的男人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袖口露出一截腕表,反射着冷硬的光。
林承烨,她的养父,也是这座冰冷城市里掌握着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
空气凝滞了几秒,那只戴着名表的手抬了抬,似乎想落在她肩上,最终却只是悬停在半空,然后很轻、很克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溪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别让你林妈妈发现。”
雨水顺着黑色伞沿滴落,在他脚边砸开小小的水花。
“她…受不住第二次打击了。”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墓碑上爱女的照片,又落到林溪知沉静的侧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就当…帮帮我们,好吗?”
林溪知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帮?
她不过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孤魂,恰好顶着一张能让绝望母亲暂时忘却丧女之痛的脸。
真正的林溪知长眠于此,而她,顶着这个名字和这张脸,在豪华却空旷的别墅里,扮演着一个死而复生的奇迹。
多么荒诞的剧本。
林妈妈每次充满失而复得喜悦的拥抱,都让她脊背僵硬,像披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人皮。
回到那座奢华却毫无温度的“家”,早餐桌的气氛一如既往。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长条餐桌尽头,林妈妈正小心翼翼地剥着一个水煮蛋,脸上是林溪知熟悉的、近乎神经质的温柔笑容。
“溪知,快尝尝这个,”她把剥得光溜溜的鸡蛋放进林溪知面前的骨瓷碟里,“你以前最爱吃了,妈妈特意让厨房煮的溏心蛋。”
林溪知拿起银质餐叉,戳破了蛋白,金黄色的溏心流淌出来。
她以前并不喜欢溏心蛋,那个“以前”属于另一个女孩。
她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林承烨。
男人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银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仿佛刚才墓园里那短暂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只有她知道,书房最深处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藏着真正的林溪知所有的照片、日记和奖杯——那是林承烨为妻子精心构筑的幻境里,唯一无法粉饰的裂痕,一个只存在于他心底的坟茔。
“谢谢妈。”
林溪知垂下眼睫,将溏心蛋送入口中,声音平淡无波。
扮演,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则。
黑色的宾利慕尚无声地滑停在圣樱学院气派非凡的镀金大门前。
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林溪知背着崭新的书包走了下来。
眼前是典型的贵族学府景象:哥特式的尖顶建筑群在晨光中投下威严的阴影,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延展向远方,喷泉池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和青草混合的气息。
然而,这份宁静在她踏入高三A班教室门槛的瞬间,被一种诡异的死寂彻底取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明明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教室里却己坐满了人。
没有交头接耳,没有书本翻动的哗啦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将她缠绕。
讲台上,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教导主任王主任,正局促不安地搓着手,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林溪知的目光本能地扫过整个教室,瞬间就被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景象攫住了。
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正趴在靠窗的课桌上,睡得昏天黑地。
耀眼的金色短发在阳光下流淌着碎金般的光泽,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在他线条利落的侧脸上,遮住了眼睛。
他穿着一件看起来质地极好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
即使在沉睡中,那宽阔的肩膀和微微起伏的背脊也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像一头慵懒休憩的猛兽。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却驱不散那份沉睡带来的、奇异的压迫感。
他周围的几张桌子都空着,形成了一个无人敢靠近的真空地带。
“林同学,这边请,这边请。”
王主任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过来,脸上堆满紧张又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个金发少年旁边唯一的空位——显然,那就是她的座位。
“那是纪云湛同学,”王主任用气声介绍,一边紧张地回头瞥了一眼那个沉睡的身影,一边用手帕擦着额角不断冒出的汗,“他…嗯…身体需要休息。
那个…平时没什么特别情况的话,尽量…尽量不要打扰到他休息。”
他含糊其辞,眼神闪烁,“纪家…是校董会的主要成员。”
校董家族。
林溪知心中了然。
难怪。
这就能解释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和教导主任那近乎卑微的态度了。
纪家。
这个姓氏,在她踏入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就被林承烨以一种极其郑重的口吻提及过,是盘踞在这座城市金字塔尖的庞然大物。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撞上了。
她点了点头,示意明白,尽量放轻脚步,走向那个靠窗的座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她的移动,全班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紧紧追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绷紧的张力。
就在她拉开椅子,准备坐下的瞬间——一个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带着明显的恶意和精准的力道,撕裂了教室里凝滞的空气,“嗖”地一声,从斜前方激射而来,目标首指她的额头!
那速度极快,林溪知只来得及微微偏头,纸团擦着她的额角飞过,带起一丝细微的风,撞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声响动,在死寂的教室里,无异于惊雷!
几乎是同一刹那,最后一排角落里,那个一首沉睡如磐石的金发少年,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
动作快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前一秒还深陷在臂弯里的头颅猛地抬起,耀眼的金发甩开,露出了一张轮廓深邃、俊美得近乎张扬的脸。
他脸上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惺忪和迷茫,那双猛然睁开的眼睛,是极其罕见的、剔透如极地寒冰的冰蓝色。
此刻,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纯粹而原始的、锁定猎物的森然冷光。
那目光精准地穿透了教室里的空气,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了纸团飞来的方向——一个坐在前排、染着几缕红发、身材壮硕、脸上还挂着恶劣笑容的男生身上。
整个教室的空气骤然冻结,落针可闻。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连教导主任王主任也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个扔纸团的男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被那双毫无感情的冰蓝眼眸盯着,额角瞬间沁出了冷汗,壮硕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阳光依旧明媚,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却无法驱散这突如其来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林溪知维持着拉开椅子的姿势,静静地站在那里。
额角被纸团擦过的地方,残留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的触感。
然而,她全身的感官都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传来的、那如同沉睡火山骤然苏醒般的危险气息。
冰蓝色的目光像无形的蛛丝缠绕过来,带着审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
风暴的中心,是她旁边这个刚刚“醒来”的少年,纪云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