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荣国府角门风雪夜，薄命娘咽气留孤雏
铅灰色的天压得极低，像是要把这泼天富贵的朱门大院生生压塌。
鹅毛似的雪片打着旋儿往下落，沾在琉璃瓦上，裹住朱红廊柱，连门前那对镇宅的石狮子都落了层厚厚的白，瞧着竟添了几分瑟缩。
可这瑟缩，是轮不到内里主子的。
府里正忙着预备年下的事。
暖阁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熏得人浑身发暖，丫鬟仆妇捧着锦缎、端着茶点，脚步轻悄地在抄手游廊上穿梭，偶有笑语声飘出来，混着风雪声，反倒衬得这深宅大院更显暖热。
只是这暖热，也到不了荣国府的角门。
角门旁边那排低矮的灰瓦房，原是给府里最下等的仆役住的，墙皮斑驳得能看见里头的黄土，屋顶的瓦片缝里时不时漏进风来，雪粒子顺着窗棂的缝隙往里钻，落在冰冷的土炕上，转眼融成一小滩水。
贾天佑就是在这滩冰水旁醒过来的。
脑袋像是被钝器反复敲过，疼得他眼冒金星，喉咙干得要冒烟，浑身更是冷得发僵，连手指头都蜷不起来。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里是糊着旧纸的窗棂，窗纸上破了好几个洞，风雪正从洞里往里灌，带着一股子刺骨的寒气。
“水……水……”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气若游丝，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要灭了。
贾天佑猛地回神，挣扎着往旁边挪了挪。
土炕的另一头，躺着个极其瘦弱的妇人，身上盖着一床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旧棉絮，棉絮薄得透光，根本挡不住寒气。
妇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得起了皮，眼窝深陷，只有眼珠还能勉强转动，望向他的眼神里，裹着化不开的疼惜。
这是原主的娘，柳氏。
零碎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涌进脑海——他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普通的历史系学生，熬夜看《红楼梦》时不小心睡着了，再睁眼，就成了荣国府里一个连名字都没人记得的庶子。
这身子的原主也叫贾天佑，娘是府里最低等的洒扫丫鬟柳氏，当年被醉酒的贾赦偶然临幸，才有了他。
可贾赦本就薄情，转头就忘了这回事，柳氏身份低微，又没后台，在府里活得连狗都不如。
原主跟着她，从小就是挨打受骂的份，几天前受了府里恶仆的推搡，冻饿交加，竟就这么去了，换成了他这个来自异世的魂。
“娘……”贾天佑喉咙发紧，试着叫了一声。
这一声里，既有对这具身体原主的悲悯，也有对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妇人的本能亲近。
柳氏听见他的声音，浑浊的眼睛里亮了亮，她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摸摸贾天佑的脸，可手刚抬到一半，就剧烈地颤抖起来，又重重落回棉絮上。
她喘了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风箱一样“呼哧呼哧”作响。
“佑儿……冷不冷？”
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娘……娘没本事，让你跟着受委屈了……”贾天佑鼻子一酸，连忙摇头：“不冷，娘，我不冷。”
这话是违心的。
他穿着件单衣，上面满是破洞，冷风顺着破洞往骨子里钻，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可看着柳氏那副随时要撒手人寰的样子，他怎么能说冷。
柳氏显然不信，她望着贾天佑冻得发紫的嘴唇，眼角滚下两行泪来。
泪水划过她枯瘦的脸颊，落在脏兮兮的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都怪我……都怪我没福气……护不住你……”她喃喃着，眼神开始涣散，“你爹他……他不会认你的……往后……往后你一个人……可怎么活啊……”贾天佑心里一沉。
他知道柳氏说的是实话。
在等级森严的贾府，一个没名分的丫鬟生的庶子，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如。
原主这些年能活下来，全靠柳氏拼了命地护着，如今柳氏要是走了，他在这吃人的贾府里，恐怕真的活不过三天。
“娘，你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贾天佑握住柳氏冰凉的手，他的手也冷，可还是想用这点温度焐热她，“等天亮了，我就去求管家，让他请大夫来！”
柳氏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傻孩子……管家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那几两银子的诊金，我们……我们拿什么付……”她顿了顿，像是攒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贾天佑的手：“佑儿，听娘说……娘枕头底下……有个小布包……里面有几个铜板……还有……还有半块干粮……你拿着……藏好了……别让人抢了去……”贾天佑按她说的，伸手摸向枕头底下，果然摸到一个粗糙的蓝布小包。
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三个磨得发亮的铜板，还有半块干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窝头，上面还沾着点灰。
这就是她们母子俩全部的家当了。
贾天佑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咬着牙，把眼泪憋回去：“娘，我不要，你留着，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吃。”
“傻孩子……”柳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越来越低，“娘……娘等不到了……佑儿，你要好好活……别让人欺负了……要是实在活不下去……就……就逃出府去……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分分过日子……”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握着贾天佑的手也开始松动。
“娘！
娘！”
贾天佑慌了，用力摇着她的手，“娘你别睡！
你看看我！
娘！”
柳氏似乎被他摇醒了些，她努力睁大眼睛，最后看了贾天佑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牵挂，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期盼。
“佑儿……要……要好好的……”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落，她的手彻底垂了下去，眼睛还睁着，望着漏风的窗户，像是还在看漫天的风雪。
“娘——！”
贾天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破了喉咙。
他扑在柳氏身上，泪水汹涌而出，混着窗外的风雪声，显得格外凄厉。
他知道人总有一死，可这具身体对柳氏的孺慕之情，还有他自己对这个仅存的亲人的怜惜，让他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喘不过气。
不知哭了多久，他的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浑身也冻得快要失去知觉。
他抬起头，看着柳氏冰冷的脸，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能死。
柳氏用命护着他长大，临死前还记挂着他的死活，他要是就这么冻死、饿死在这角门的破屋里，怎么对得起她？
他要活下去！
就算是在这吃人的贾府里，他也要拼出一条活路来！
或许是求生的念头太过强烈，他的脑海里突然“叮”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欲，符合绑定条件，“命运加点系统”正式激活。
宿主：贾天佑身份：荣国府庶子（无籍）体质：1（正常成年人为5，低于3为体弱多病）精神：3（穿越融合后略有提升）技能：无气运点：0当前状态：极度虚弱，冻伤，饥饿新手任务触发：安葬母亲。
任务要求：在三日之内，为母亲柳氏寻一处安身之所，妥善安葬。
任务奖励：气运点10点，体质+1，新手技能“基础生存”。
任务失败：宿主将因悲伤过度及恶劣环境，在三日内死亡。
贾天佑愣住了。
系统？
他看过不少穿越小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没想到，这种只存在于小说里的东西，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他又惊又喜，原本绝望的心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了圈圈涟漪。
有了这个系统，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他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柳氏的遗体，又看了看脑海里那个虚拟的任务面板，深吸了一口气。
安葬母亲。
这是柳氏最后的心愿，也是他的第一个任务。
不管多难，他都要做到。
窗外的雪还在下，风还在刮，可贾天佑的心里，却燃起了一点微弱却执着的火苗。
他把柳氏的眼睛轻轻合上，又用那床破棉絮把她的身体盖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装着铜板和窝头的小布包揣进怀里，紧紧按住。
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极度的虚弱让他头晕眼花，可他没有停下。
他走到门口，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风雪瞬间灌了进来，打得他脸颊生疼。
荣国府的角门外，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主院的方向隐约有灯火透出，温暖而遥远。
而他站在这片冰冷的风雪里，孤孤单单一个人。
但他知道，他不能退。
他攥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踏进了那漫天风雪中。
第一步，是为了安葬柳氏。
第二步，是为了他自己能活下去。
往后的路，他不知道会有多难，但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荣国府的风雪，埋葬了一个薄命的丫鬟。
或许也将从这个风雪夜开始，崛起一个不一样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