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码头与铜便士
整齐的砖石建筑被更多粗糙的木质结构取代，空气变得更加潮湿，并且混杂着浓重的鱼腥味、河水特有的腥臊味以及货物腐烂的酸臭。
耳边开始传来模糊的、富有节奏感的浪花拍打声，以及远处码头工人隐约的号子声。
他误打误撞，竟然走到了廷根市的码头区。
码头的夜晚并非一片死寂。
仍有零星的船只靠着栈桥，在煤气灯和防风提灯的照明下进行着紧张的装卸作业。
巨大的黑影是停泊的货轮，更小的则是来往的驳船和帆船。
人影在灯光下晃动，显得忙碌而疲惫。
这里比他刚才经过的居民区似乎“活跃”一些，但也意味着更复杂。
搬运工、水手、货主、税务官、还有明显是混迹于此的地痞流氓…各色人等混杂，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草味和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感。
齐贝林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
他沿着码头区外围堆放的木箱和货堆阴影移动，目光快速扫视，寻找着可能的目标——无论是信息还是“机会”。
他的精准感知和路径规划本能在这里似乎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增强。
他能轻易避开地上的积水坑和散落的绳索，能判断出哪些货堆堆放不稳需要远离，能感觉到哪些区域聚集的人群散发着更危险的气息（比如几个围着酒瓶大声嚷嚷、腰间似乎别着短棍的水手），从而提前绕开。
一家看起来颇为热闹的酒吧出现在视野尽头，招牌上画着一个褪色的船锚，名字就叫“锚点酒吧”。
昏黄的灯光从脏兮兮的窗户里透出，里面人声嘈杂，正是他理想中的打探消息的场所。
但问题是，他身无分文。
在这种地方，不消费而长时间逗留，只会引起怀疑甚至首接被赶出来。
他需要钱。
哪怕只是一个铜便士，也能让他买杯最劣质的啤酒，获得一个坐下来观察的合理借口。
齐贝林靠在一個巨大的、散发着咸腥味的木桶后面，仔细观察着酒吧门口和附近的情况。
进出的人大多穿着粗糙的工作服，很多都带着水手帽，言行粗犷。
他看到一個醉醺醺的家伙被同伴搀扶着出来，靠在墙边呕吐，口袋似乎敞开着…机会？
齐贝林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种强烈的、基于生存本能的冲动催促着他上去，趁其不备…但来自法治社会的道德观和羞耻感让他僵在原地，胃里一阵翻腾。
偷窃？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
他的手心开始冒汗，呼吸变得急促。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时，那个呕吐的家伙似乎舒服了些，被同伴拉着，骂骂咧咧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机会稍纵即逝。
齐贝林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更深的无力。
道德感暂时胜利了，但生存的压力丝毫没有减轻。
他必须另想办法。
他的目光继续搜寻，忽然，被码头边缘的景象吸引了。
几个半大的孩子，穿着破旧不合身的衣服，正借着灯光和水面反射的光，紧张地盯着水面，手里拿着自制的简陋鱼竿或是网兜，似乎在试图捞取什么东西。
齐贝林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保持着一个不至于惊动他们的距离。
他集中精神，制图师的结构视觉和精准感知开始默默发挥作用。
他观察着水流的方向、速度，灯光在水面形成的反光区域和阴影区域的交界，以及那些孩子们下钩或下网的位置。
很快，他发现了问题。
这些孩子纯粹是在碰运气，他们的工具和目标区域选择都很有问题。
其中一个孩子反复将网兜伸向一片水流湍急、光线首射的区域，那里根本不可能有喜欢躲藏的小鱼或有价值的小东西。
几乎是本能地，齐贝林压低声音，朝着那个最徒劳无功的孩子开口了，用的是略显生硬但能听懂的鲁恩语（穿越带来的福利之一）：“嘿，小子，你那样捞不到东西的。”
那孩子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齐贝林，握紧了手里的破网兜，像是准备自卫。
齐贝林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无害，他指了指水面另一处光线昏暗、靠近木桩根部、水流相对平缓的回水区：“试试那里，贴着木桩下面。
动作轻点。”
那孩子将信将疑，看了看齐贝林，又看了看他指的地方。
也许是齐贝林语气中的肯定（源自非凡能力的自信），也许是他自己确实一无所获，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将网兜伸向了齐贝林指示的区域。
轻轻一捞，起网。
网兜里没有鱼，但却有一个小小的、闪着微弱金属光泽的东西。
孩子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捡起来——那是一枚半旧的、被河水冲刷得有些光滑的铜便士！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水手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孩子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他紧紧攥住那枚铜币，警惕地看了齐贝林一眼，然后飞快地跑开了，仿佛怕齐贝林会抢回去。
齐贝林没有在意孩子的反应。
他的内心同样被一丝微弱的兴奋感充斥。
成功了！
制图师的能力，即使未服食魔药，在特定环境下也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通过观察环境结构和水流信息，“规划”出了最有可能“藏匿”物品的路径和地点！
虽然只是一枚小小的铜便士，但这证明了他的思路是对的。
这条途径的力量，可以用于生存！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锚点酒吧”。
一枚铜便士，或许够买半杯最便宜的啤酒了。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那枚仿佛带着河水冰凉触感和一丝希望的铜币，从阴影中走出，朝着那扇喧闹嘈杂、灯光昏黄的大门走去。
至少，他获得了踏入这个世界灰色地带的，第一块微不足道的敲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