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灰扑扑的日常阿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只“小妖怪”,
是在他第七次被熊教头的狼牙棒砸中后背的时候。那天的雾特别浓,浓得像化不开的米汤,
把浪浪山半山腰的操练场裹得严严实实。阿灰缩在队伍末尾,
尾巴尖不自觉地卷成个小团——他是只山鼠妖,灰扑扑的毛,灰扑扑的爪子,
连眼睛都是灰扑扑的,扔进妖怪堆里三秒钟就找不着。“都给老子精神点!
”熊教头的咆哮穿透雾气,震得阿灰耳朵嗡嗡响。熊教头是只黑熊妖,
比三个阿灰摞起来还高,胳膊上的肌肉块比阿灰的脑袋还大,
手里那根狼牙棒上沾着的不知是血还是锈,反正常年泛着暗沉的光。今天的任务是削箭杆。
大王说,过阵子要去山下抓个“唐朝来的和尚”,据说那和尚肉吃了能长生不老,
得先把家伙什儿备齐了。操练场边上堆着小山似的竹子,粗的细的,青的黄的,
都是昨天刚从后山砍来的。“记住了!箭杆要直,要光溜,不能有毛刺!
”熊教头抡着狼牙棒敲了敲旁边的石头,石头“咔嚓”裂成两半,“谁要是敢糊弄,
老子把他爪子剁下来喂狼!”阿灰打了个哆嗦,赶紧抱起一根胳膊粗的竹子。他爪子小,
握不住大砍刀,只能用把锈迹斑斑的小短刀,一点一点地削。竹屑簌簌往下掉,
粘在他灰扑扑的毛上,没多久他就像个会动的竹屑堆。队伍里的妖怪不多,也就二十来个,
都是些没什么道行的底层小妖。有三只眼睛的兔子妖阿菟,
她总爱偷偷往箭杆上刻小花儿;有拖着条大尾巴的狐狸妖阿狐,他削箭杆最快,
但总偷工减料,把箭杆削得细细的;还有只会吐泡泡的蛤蟆妖阿鼓,他爪子更笨,
削两下就把刀掉在地上,每次捡刀都要“咕呱”叫两声。“阿灰,你看我刻的!
”阿菟趁熊教头转身的功夫,偷偷把箭杆往阿灰这边递了递。
箭杆上刻着朵歪歪扭扭的小雏菊,花瓣还缺了个角。阿灰刚要夸她,熊教头突然转过身,
眼睛瞪得像铜铃:“阿菟!你在干什么?!”阿菟吓得一哆嗦,箭杆“啪嗒”掉在地上。
熊教头几步冲过来,一脚把箭杆踩断,狼牙棒指着阿菟的鼻子:“让你刻花了吗?
这是杀人的家伙,不是你绣荷包!”阿菟眼圈红了,三只眼睛里都包着泪,却不敢哭出声。
她爹娘去年在“抓樵夫”任务里被猎人的箭射死了,现在就她一个妖,要是被赶出浪浪山,
就得被山外的“除妖师”抓去剥皮抽筋。阿灰心里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的爹娘。
他爹娘是在三年前的“抢粮”任务里没的,那天山下的村子来了个厉害的道士,
一道黄符就把他爹娘打成了青烟。那天他躲在树洞里,看着黄符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直到现在闭上眼,还能看见那片红。“看什么看?还不快削!
”熊教头的狼牙棒突然朝阿灰挥过来,阿灰没躲及,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疼,
钻心的疼,像是骨头都裂开了。他闷哼一声,差点趴在竹子上。“动作快点!
天黑之前要是削不完,都别想吃饭!”熊教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阿灰咬着牙,继续削箭杆。
后背的疼一阵阵传来,他不敢停。浪浪山的规矩就是这样,底层小妖的命不如山上的野草,
大王高兴了赏块肉,不高兴了随手就能捏死一个。他听老妖怪说过,以前有只穿山甲妖,
就因为给大王的茶里多放了片叶子,被大王一口吞了。太阳慢慢爬到头顶,雾气散了些,
露出灰蒙蒙的天。浪浪山的天好像永远是灰的,很少能看见太阳,更别说月亮和星星了。
阿灰偶尔会想,山外面的天是不是蓝的?就像他偷偷藏起来的那张破书页上画的那样。
那张书页是他去年在山脚下捡的,上面印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还有一幅画——画里有蓝色的天,白色的云,还有一片绿色的草地,
草地上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在跑。阿灰不识字,但他喜欢那片蓝色,
他总觉得那才是天该有的颜色。“咕呱……阿灰,你看阿狐。
”阿鼓的声音把阿灰的思绪拉回来。阿灰抬头,看见阿狐正把削好的箭杆往怀里塞,
然后从背后掏出几根早就削好的细箭杆,假装刚削完。熊教头正好走过来检查,
拿起阿狐的箭杆掂了掂,骂道:“怎么这么轻?你小子又偷懒!
”阿狐嬉皮笑脸地说:“教头,这您就不懂了,箭杆轻才飞得快,准头还好!
”熊教头皱着眉,把箭杆扔回给阿狐:“少废话,再削粗点!不然晚上没你的饭!
”阿狐撇撇嘴,捡起箭杆,等熊教头走远了,冲阿灰做了个鬼脸,继续往怀里塞细箭杆。
阿灰摇摇头,他学不来阿狐那样油滑,他只知道,要是箭杆太细,射到人身上会断,
到时候误了大王的事,大家都得受罚。日头偏西的时候,阿灰终于削完了自己的十根箭杆。
每根都削得笔直,竹皮刮得光溜溜的,连阿菟都凑过来说:“阿灰,你削得真好,
比教头要求的还好。”阿灰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后背的伤还在疼,
但看着那些整整齐齐的箭杆,心里竟有点踏实。熊教头检查的时候,
拿起阿灰的箭杆看了半天,没骂他,也没夸他,只是哼了一声,把箭杆扔到“合格”的堆里。
阿灰松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没被熊教头骂。晚饭是一碗黑乎乎的糊糊,
里面不知道掺了什么,有点腥,有点涩。阿灰小口小口地喝着,后背的疼让他没什么胃口。
阿菟坐在他旁边,三只眼睛亮晶晶的:“阿灰,你说,那唐朝和尚真的长生不老吗?
”阿灰摇摇头:“不知道。老妖怪说,人类的话不能信,说不定是骗咱们的。
”“那大王为什么还要抓他?”阿菟又问。“因为大王想长生不老啊。”阿狐凑过来说,
他今天偷偷藏的细箭杆没被发现,正得意着呢,“听说大王已经活了五百年了,
可他还想活更久,活一千年,一万年。”“活那么久有意思吗?”阿鼓捧着糊糊,
“咕呱”了一声,“每天都要抓人类,还要被教头骂,我觉得好累。
”阿狐拍了拍阿鼓的脑袋:“傻蛤蟆,等大王吃了唐僧肉,成了天下第一大妖,
咱们这些手下也能跟着沾光啊!到时候咱们想吃肉吃肉,想睡觉睡觉,再也不用削箭杆了!
”阿灰没说话,他看着碗里的糊糊,想起那张破书页上的蓝色天空。他不想长生不老,
他就想看看,山外面是不是真的有蓝色的天。吃完晚饭,小妖们都回自己的山洞睡觉。
阿灰的山洞在山壁最下面,又小又潮,
洞里只有一堆干草和一块磨得光滑的石头——那是他爹娘留下的,据说是他们从山外捡来的,
石头上有个圆圆的小坑,像极了月亮的形状。阿灰躺在干草上,后背的伤一阵阵抽痛。
他摸出藏在干草底下的破书页,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一遍遍地看那片蓝色。
书页的边角已经磨烂了,画里小姑娘的脸都看不清了,但那片蓝还是那么鲜亮。
“山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小声嘀咕着,尾巴尖轻轻扫过书页。洞外传来狼嚎声,
还有妖怪的打骂声,这是浪浪山的夜晚常有的声音。阿灰把书页紧紧攥在手里,闭上眼睛。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长出了翅膀,飞出了浪浪山,飞到了一片蓝色的天空下,
草地上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冲他笑,她的身后,是比浪浪山大得多的世界。
2 老妖怪的话接下来的几天,操练场更忙了。大王又下了新命令,要做一千个陷阱,
埋在通往山顶的路上,防止唐僧的徒弟闯进来。陷阱比箭杆难做多了。得先挖大坑,
再在坑底插尖木桩,最后用树枝和落叶盖起来,看起来和地面一样。阿灰的爪子适合刨土,
所以他被分到了挖坑组。挖坑是个体力活。山里的土硬,还有好多石头,一爪子下去,
只能刨出个小土坑。阿灰刨一会儿就得歇一会儿,爪子磨得通红,***辣地疼。
熊教头拿着狼牙棒在边上转悠,谁要是慢了,狼牙棒就会“啪”地砸在旁边的地上,
溅起一片尘土。“快点!都给老子快点!”熊教头的嗓子喊得有点哑,
“唐僧再有半个月就到了,陷阱要是没做好,你们都得去填坑!”阿菟被分到了插木桩组,
她力气小,拎不动粗木桩,只能捡细点的,往坑里插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好几次都砸到自己的爪子。阿狐在盖陷阱组,他偷懒,用的树枝又细又少,
踩上去“咔嚓”一声就断了,熊教头看见了,一脚把他踹进了自己挖的陷阱里。
“让你偷工减料!在里面待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熊教头骂完,
转身又去骂别人。阿狐在陷阱里嗷嗷叫,说坑底的尖木桩扎到他***了。阿灰看着,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他不敢求情,熊教头正在气头上,求情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中午休息的时候,阿灰找了个背阴的石头坐下,揉着通红的爪子。阿菟走过来,
递给他一片叶子,叶子上沾着点露水:“阿灰,你擦擦爪子吧,会舒服点。”阿灰接过叶子,
刚要擦,就看见不远处的老松树下坐着个老妖怪。那是浪浪山最老的妖怪,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大家都叫他老妖怪。他是只乌龟妖,背壳都快磨平了,脸上全是皱纹,
走路慢吞吞的,说话也慢吞吞的。他以前是给大王守宝库的,后来年纪大了,
就被安排在操练场边上扫地,每天拿着个破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竹屑和尘土。
老妖怪很少说话,小妖们也不爱理他,觉得他又老又没用。但阿灰觉得他不一样,
老妖怪的眼睛里有种东西,是其他妖怪没有的,像是看透了很多事。“阿灰,
你看老妖怪在干什么?”阿菟指着老妖怪说。阿灰望去,只见老妖怪正蹲在地上,
用手指在泥土里画着什么。他走过去,好奇地问:“老妖怪,您在画什么?
”老妖怪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阿灰,又看了看他通红的爪子,
慢悠悠地说:“画……天。”“天?”阿灰更奇怪了,“天不是在上面吗?灰扑扑的那个。
”老妖怪摇了摇头,用布满皱纹的手指了指天空:“这不是……真的天。
”他又指了指自己画的东西,那是个歪歪扭扭的圆圈,“真的天……是蓝的,
像……像山里的湖,能装下太阳,装下月亮,装下星星。”阿灰的心跳了一下,
他赶紧摸出怀里的破书页,递到老妖怪面前:“老妖怪,您看这个!是不是像您说的天?
”老妖怪接过书页,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摸着上面的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又很快暗了下去。他点点头:“是……是这样的。这是……山外面的天。
”“山外面真的有蓝色的天?”阿灰的眼睛亮了,“还有草地,还有小姑娘?”“有。
”老妖怪把书页还给阿灰,“山外面……很大,有很多……浪浪山没有的东西。
有会唱歌的鸟,有会发光的花,有不用削箭杆、不用挖陷阱的日子。”阿菟也凑了过来,
三只眼睛瞪得圆圆的:“老妖怪,您去过山外面吗?”老妖怪点点头,
又摇摇头:“年轻的时候……去过。后来……回来了。”“为什么回来?”阿灰追问,
“山外面不好吗?”老妖怪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也不好。外面有……除妖师,
有……厉害的妖怪,有……吃人的老虎,也有……善良的人类。不像浪浪山,只有……大王,
只有……任务,只有……生和死。”阿灰没听懂,
但他记住了老妖怪的话:山外面有蓝色的天,有不用干活的日子。他把书页小心翼翼地折好,
藏回怀里,好像藏起了一个秘密。“老妖怪,那唐僧肉……真的能长生不老吗?”阿菟又问。
老妖怪笑了,皱纹挤在一起,像朵干枯的花:“傻兔子……哪有什么长生不老?
妖怪活久了……也是会累的。大王活了五百年,他不累吗?他只是……怕死,
怕被别的妖怪吃掉,怕浪浪山不属于他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抓唐僧?”阿灰问。
“因为……他不信啊。”老妖怪拿起破扫帚,慢慢扫着地上的尘土,“他宁愿信一个传说,
也不愿信……自己活够了。就像你们……宁愿信做完任务有肉吃,
也不愿想……做完这个任务,还有下一个任务。”阿灰愣住了。是啊,做完箭杆做陷阱,
做完陷阱呢?是不是还要去抓唐僧?抓完唐僧呢?是不是还要去抢别的东西?
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咕呱……那我们能怎么办?”阿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他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磨破的爪子,“我们是小妖,又打不过大王,也离不开浪浪山。
”老妖怪停下扫帚,看着他们三个,慢悠悠地说:“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浪浪山的门……没锁,只是你们……不敢推。”“不敢推?
”阿狐不知何时从陷阱里爬了出来,他拍着身上的土,“谁不敢推啊?
我只是觉得……外面还不如浪浪山呢!至少在这里,有大王罩着,出去了,
指不定被哪个厉害的妖怪吃了!”老妖怪看了阿狐一眼,没说话,继续扫地。阿狐撇撇嘴,
觉得老妖怪在说胡话,转身走开了。阿灰却把老妖怪的话记在了心里。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门没锁,只是不敢推。他摸了摸怀里的书页,好像那片蓝色的天空在轻轻召唤他。
下午挖陷阱的时候,阿灰心里总想着老妖怪的话。他挖着坑,忽然觉得这坑不仅是埋人的,
也是埋自己的。每天重复着一样的活,挨打挨骂,不敢反抗,不敢逃跑,
这不就是把自己埋在浪浪山里了吗?“阿灰,你怎么了?脸红红的。”阿菟注意到他不对劲。
阿灰摇摇头:“没什么。我在想……老妖怪说的话。”“老妖怪说的话好奇怪。
”阿菟蹲下来,帮他捡坑里的石头,“但我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太阳落山的时候,
陷阱终于挖得差不多了。熊教头检查完,难得没骂人,只是说:“今天都表现不错,
晚上加块肉。”小妖们欢呼起来,只有阿灰没怎么高兴。那块肉,
是用他们磨破的爪子、挨打的后背换来的,吃起来会香吗?晚饭的时候,
阿灰拿到了自己的那块肉。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带着股腥味。他咬了一口,
没尝出什么味道。阿菟坐在他旁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三只眼睛里带着满足。阿鼓吃得最快,
“咕呱咕呱”的,好像在说真好吃。阿狐则在炫耀自己的肉比别人的大,因为他“表现好”。
阿灰看着他们,又想起了老妖怪的话。也许他们觉得这样就够了,有口饭吃,不被打死,
就是好日子。可他不想这样,他想看看蓝色的天,想知道山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吃完晚饭,
阿灰没回自己的山洞,而是绕到了操练场后面。老妖怪还在扫地,
昏黄的天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老妖怪。”阿灰轻轻喊了一声。老妖怪转过身,
看着他:“小老鼠……有事?”“您能……再给我讲讲山外面的事吗?”阿灰的声音有点抖,
“讲那个蓝色的天,还有会唱歌的鸟。”老妖怪放下扫帚,在石头上坐下,示意阿灰也坐。
他开始慢慢地讲,讲山外面的大湖,湖水蓝得像宝石;讲山外面的草原,
草长得比妖怪还高;讲山外面的城市,晚上有很多灯,亮得像星星;讲山外面的人类,
有好有坏,有的会给妖怪吃的,有的会拿着剑追妖怪。阿灰听得入了迷,眼睛里闪着光。
原来山外面有这么多新鲜事,原来妖怪不一定非要抓人类,不一定非要打打杀杀。
“那……怎么才能走出浪浪山?”阿灰小声问,这是他最想问的问题。老妖怪沉默了很久,
久到阿灰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浪浪山有三个山口,东门、西门、南门。
东门有狼妖守着,西门有蛇妖守着,南门……是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没人敢去。
”“那狼妖和蛇妖厉害吗?”“狼妖有五只,都是大王的亲信,会狼群战术;蛇妖有三只,
会吐毒液,沾到就会烂。”老妖怪叹了口气,“以前也有小妖想逃,都被他们抓住了,
要么被打死,要么被扔进蛇窟里。”阿灰的心沉了下去。原来这么难,难怪没人敢逃。
“但是……”老妖怪话锋一转,“下个月十五,是浪浪山的‘祭山日’,
那天大王会带着亲信去山顶祭天,狼妖和蛇妖也要跟着去,山口会没人守。
”阿灰的眼睛又亮了:“真的?”“真的。”老妖怪点点头,“但祭山日只有一天,
太阳落山前他们就会回来。你们要是想逃,就得在那天白天走,而且……只能走东门,
西门的蛇窟太近,一旦被发现,跑不掉。”阿灰紧紧攥着爪子,心里像有只小鼓在敲。
逃出去,就能看见蓝色的天;逃不出去,就会被打死。他害怕,
但更害怕一辈子都待在浪浪山,每天削箭杆、挖陷阱,最后像爹娘一样,
死在某个不知名的任务里。“我……我想试试。”阿灰小声说,声音虽然小,但很坚定。
老妖怪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好……有勇气。但你要记住,
山外面……也不是天堂,会有危险,会有困难,你要自己……挺过去。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东西,递给阿灰,“这个……给你。”那是个用草编的小哨子,
编得很粗糙,但很结实。“这是……”“这是‘顺风哨’,遇到危险的时候吹,
风会带你找到方向。”老妖怪慢慢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就是靠它走出大山的。
”阿灰接过哨子,紧紧攥在手里,草叶硌得爪子有点疼,但心里却暖暖的。
他给老妖怪磕了个头:“谢谢您,老妖怪。
”老妖怪摆摆手:“不用谢……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小妖们,像野草一样……枯了。
”阿灰站起身,往自己的山洞走去。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他身上,
他的影子不再是灰扑扑的,好像镀上了一层银。他摸了摸怀里的书页和哨子,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浪浪山,我要离开你了。3 秘密的约定祭山日还有二十天。这二十天,
阿灰过得既漫长又飞快。他像往常一样削箭杆、挖陷阱,挨熊教头的骂,喝黑乎乎的糊糊,
但心里藏着个秘密,像揣着团火,暖乎乎的,又有点烫。他没敢告诉别人,连阿菟都没说。
逃跑是掉脑袋的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但他忍不住观察东门的方向,
每天操练结束,他都会借口去捡柴,绕到东门附近看看。东门是个山口,两边是陡峭的山壁,
中间有个狭窄的通道,通道口有两间石屋,那是狼妖住的地方。他每次都躲在树后面,
看见五只狼妖在通道口巡逻,他们身材高大,眼睛绿油油的,牙齿闪着寒光,
走路的时候悄无声息,一看就很厉害。阿灰每次看都觉得腿发软,但一想到蓝色的天空,
他又鼓起勇气。老妖怪说过,祭山日那天他们会离开,到时候通道口就没人了。这天下午,
熊教头让大家去后山砍竹子,说是箭杆不够用了。后山比操练场偏僻,树木茂密,
阳光都很难照进来。阿灰和阿菟、阿鼓分到了一组,
阿狐因为上次藏细箭杆的事被熊教头罚了,得一个人砍十根粗竹子,正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
“阿灰,你最近总是走神。”阿菟一边砍竹子,一边说,“是不是后背的伤还疼?
”阿灰摇摇头:“不疼了。我在想……祭山日的事。”“祭山日?”阿菟的三只眼睛眨了眨,
“祭山日会有肉吃,还不用干活,我最喜欢祭山日了。”“是啊是啊,咕呱,有肉吃。
”阿鼓举着砍刀,兴奋地说。阿灰看着他们,心里有点犹豫。他要不要告诉他们?
阿菟和阿鼓都是好人,阿菟会偷偷给他留糊糊,阿鼓会帮他捡石头,
他们不应该一辈子待在浪浪山。可逃跑太危险了,他不能拖累他们。“阿灰,你看阿狐!
”阿鼓突然指着前面喊。阿灰望去,只见阿狐正偷偷往树洞里塞什么东西。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阿狐吓了一跳,赶紧把树洞堵上:“你干什么?!”“你在藏什么?
”阿灰问。“关你屁事!”阿狐瞪了他一眼,“赶紧砍你的竹子去!”阿灰没再追问,
转身回到阿菟和阿鼓身边。阿菟小声说:“阿狐最近总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管他呢,”阿鼓说,“只要有肉吃就行。”砍完竹子往回走的时候,阿灰故意落在后面。
他走到阿狐藏东西的树洞前,扒开堵住洞口的石头,里面竟然是一堆野果子,红的、黄的,
还有几个馒头,用叶子包着,看起来是刚藏进去的。阿灰愣住了。阿狐藏这些干什么?
浪浪山的小妖每天只能吃糊糊,只有表现好才能得块肉,野果子和馒头是很难得的,
只有大王和亲信才能吃到。他把石头堵回去,心里疑团重重。阿狐是不是也想逃跑?
不然藏这些吃的干什么?回到操练场,阿灰看见阿狐正偷偷和熊教头说话,熊教头听着,
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挥挥手让阿狐走开。阿狐走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看见阿灰,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阿灰更确定了,阿狐一定有问题。晚上,阿灰躺在干草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阿狐的事,也在想要不要告诉阿菟和阿鼓逃跑的计划。
如果阿狐也想逃,那说不定可以一起走,人多力量大;但阿狐油滑,说不定会出卖他们。
“唉……”阿灰叹了口气,尾巴尖烦躁地扫着干草。突然,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灰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一个影子溜进洞里,走到他面前。“阿灰,醒醒。
”是阿菟的声音,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阿灰睁开眼睛,看见阿菟站在他面前,
三只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你怎么来了?”“我有话跟你说。”阿菟蹲下来,
凑近他的耳朵,“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阿灰吓了一跳:“你……你知道什么?
”“你想逃跑,对不对?”阿菟的声音有点抖,“我看见你去东门,看见你和老妖怪说话,
还看见你捡的那张画着蓝天的纸。”阿灰的心跳得飞快,他没想到阿菟这么细心。
他咬了咬牙,点点头:“是。我不想一辈子待在浪浪山,我想去看看山外面的天。
”阿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跟你一起走。”阿灰愣住了:“你……你不怕吗?
要是被抓住,会被打死的。”“怕。”阿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但我更怕像我爹娘一样,死在某个任务里,连外面的天是什么样都不知道。阿灰,
带上我吧,我会刻记号,不会迷路;我还会找草药,受伤了可以治。
”阿灰看着她三只真诚的眼睛,心里暖暖的。他伸出爪子,握住阿菟的爪子:“好,
我们一起走。”“还有我!”洞口又传来一个声音,阿鼓的脑袋探了进来,
“我也跟你们一起走!咕呱,我不想挖陷阱了,我想看看会唱歌的鸟。
”阿灰和阿菟对视一眼,都笑了。阿鼓虽然笨,但很勇敢,有他在,说不定能帮上忙。
“那我们……”阿灰刚要说话,突然听见洞外传来脚步声,他赶紧说,“快藏起来!
”阿菟和阿鼓赶紧钻进干草堆里,阿灰躺好,假装睡觉。脚步声在洞口停了一下,
然后走开了。等脚步声远了,阿菟和阿鼓才从干草堆里钻出来。“吓死我了。
”阿菟拍着胸口。“我们得小心点,不能被别人发现。”阿灰说,“祭山日那天,
大王会带着亲信去山顶,东门没人守,我们就从东门逃。”“那阿狐怎么办?”阿菟问,
“他好像也想逃。”阿灰想了想:“别管他。他油滑得很,说不定是在骗熊教头,
或者有别的阴谋。我们自己走,人少目标小。”“嗯。”阿菟和阿鼓都点点头。
“我们得准备点东西。”阿灰说,“要带点吃的,还有水。阿菟,你会找草药,
多找些治伤的,万一受伤了能用。阿鼓,你力气大,到时候帮我们背东西。”“好!
”阿菟和阿鼓都答应下来。“还有,”阿灰从怀里摸出老妖怪给的顺风哨,“这个哨子,
遇到危险就吹,风会带我们找方向。”阿菟和阿鼓好奇地看着哨子,眼睛里闪着光。
“从今天起,我们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干活干活,别让熊教头看出破绽。”阿灰叮嘱道,
“吃的和水,我们偷偷藏在老松树下面,那里很少有人去。”“嗯!”约定好后,
阿菟和阿鼓悄悄离开了阿灰的山洞。阿灰躺在干草上,心里踏实多了。以前他是一个人,
现在有了同伴,好像逃跑的路也没那么难了。他摸了摸怀里的书页和哨子,
仿佛已经看到了蓝色的天空。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三个开始偷偷准备。阿菟每天借口去采药,
找了很多治伤的草药,还挖了些能填饱肚子的块根;阿鼓趁砍柴的时候,偷偷藏了两个竹筒,
装满了干净的泉水;阿灰则把每天省下来的糊糊晒干,搓成小块,藏在怀里,
晚上再偷偷送到老松树下面。他们做得很小心,没被其他妖怪发现。熊教头还是每天打骂,
但他们心里有了盼头,挨骂的时候也不那么难受了。阿狐还是偷偷摸摸的,
有时候会看他们三个,但没说什么。祭山日越来越近了,浪浪山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大王下令,所有小妖都要打扫山洞,准备祭山用的祭品。操练场不练箭杆也不挖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