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房试探与心防裂痕
苏清沅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触到布料上细小的纹路——这件浅灰色连衣裙是她早上从衣帽间选的，质地柔软，价格却足够支付母亲三天的ICU费用。
“别紧张。”
厉烬寒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他正看着平板上的股市走势图，侧脸线条在空调出风口的气流中显得有些模糊，“爷爷的记忆时好时坏，多数时候认不出人。”
苏清沅转过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温度，却也没有嘲讽，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她点点头，将那份记着老爷子喜好的文件在膝头抚平，纸张边缘己经被她捏出了浅痕。
VIP病房比苏清沅想象中更像个小型会客厅。
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宽大的病床，白色的床幔半掩着，露出躺在里面的老人。
床头柜上摆着青瓷茶具和几盆生机盎然的绿植，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笔力遒劲，是厉老爷子年轻时的手笔——文件里提过，他退休后最爱练字。
“烬寒来了。”
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迎上来，眉眼间带着温婉的笑意，看向苏清沅时目光温和，“这位就是清沅吧？
快过来让爷爷看看。”
厉烬寒介绍：“这是张姨，照顾爷爷多年了。”
苏清沅礼貌地颔首：“张姨好。”
张姨笑着拉住她的手，掌心温热：“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快跟我来，爷爷刚醒，精神头正好。”
床幔被轻轻拉开，厉老爷子躺在病床上，头发花白却梳理得整齐，脸上布满皱纹，嘴唇有些干裂，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戴着氧气面罩，呼吸略显急促，看到厉烬寒时，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抬了抬枯瘦的手。
“爷爷。”
厉烬寒走上前，声音放轻了些，“感觉怎么样？”
老爷子摘下氧气面罩，喘了两口气，目光转向苏清沅，带着审视：“这就是……你媳妇？”
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清沅的心跳漏了一拍，按照文件里的嘱咐，微微鞠躬：“爷爷好，我是苏清沅。”
“苏……”老爷子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什么，“你父亲是苏志宏？”
苏清沅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知道父亲的名字。
苏家没败落时，父亲确实和厉氏有过几次生意往来，但都是小打小闹，她以为以厉家的地位，不会记得这样的人物。
“是。”
她如实回答，指尖微微发颤。
老爷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笑了，皱纹挤在一起：“好，好，志宏是个老实人，养的女儿也周正。”
他看向厉烬寒，“你这小子，总算做了件靠谱的事。”
厉烬寒没接话，只是拿起旁边的水杯，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医生说您不能多说话，歇会儿吧。”
“我没事。”
老爷子摆摆手，又看向苏清沅，“丫头，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母亲，她……也在住院。”
苏清沅斟酌着措辞，没敢说母亲正在手术，怕***到老人。
“哦？
什么病？”
老爷子追问，眼神里带着关切。
苏清沅正想找个借口搪塞，厉烬寒忽然开口：“老毛病了，己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您不用担心。”
他语气平淡，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张姨说您今早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喝点粥？”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点了点头。
张姨立刻去热粥，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苏清沅站在原地，有些局促。
她能感觉到老爷子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像审视，更像在确认什么。
她想起文件里说老爷子年轻时最疼厉烬寒，却也最看不惯他冷冰冰的性子，总催着他成家。
或许在老人眼里，她真的是能让孙子变得“正常”的契机。
“丫头，过来。”
老爷子朝她招手。
苏清沅犹豫了一下，走到病床边。
老爷子伸出手，枯瘦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带着老人特有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
他的力气不大，却让苏清沅莫名地安定下来。
“好孩子。”
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烬寒这小子脾气硬，不懂疼人，你多担待。”
苏清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
她低下头，轻声说：“爷爷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这句违心的话出口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厉烬寒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侧脸对着他们，看不清表情，但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张姨端着粥回来，厉烬寒挂了电话，接过粥碗：“我来吧。”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勺子舀起粥，轻轻吹凉了才送到老爷子嘴边。
动作算不上熟练，却很耐心，与他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清沅站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温度。
老爷子吃得很慢，吃了小半碗就摇头说饱了。
厉烬寒放下碗，拿出纸巾帮他擦了擦嘴角，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你们年轻人忙，不用在这儿陪我。”
老爷子重新戴上氧气面罩，闭上眼睛，“烬寒，好好对人家丫头。”
“知道了。”
厉烬寒应道，帮他掖了掖被角，才转身对苏清沅说，“走吧。”
走出病房时，苏清沅回头看了一眼，老爷子己经睡着了，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踏实的梦。
“爷爷好像……很喜欢你。”
电梯里，苏清沅忍不住说。
厉烬寒靠在轿厢壁上，看着跳动的数字，语气平淡：“他只是希望我成家。”
苏清沅没再说话。
她明白，这场婚姻从始至终都是给外人看的戏，老爷子的认可不过是恰好符合了厉烬寒的需求。
电梯到了一楼，刚走出轿厢，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哟，这不是我们厉大总裁吗？
藏了这么久，总算把这位‘厉太太’带出来了？”
苏清沅抬头，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
女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挑衅，挽着她的男人西装革履，看向厉烬寒时带着几分谄媚。
厉烬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理会他们，径首往前走。
“厉烬寒，你什么意思？”
女人追上来，挡在他们面前，目光在苏清沅身上扫来扫去，像在打量一件货物，“这位就是你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妻子？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哪里比得上薇薇？”
苏清沅知道“薇薇”是谁——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女明星林薇薇，传闻和厉烬寒关系密切，狗仔队拍过好几次他们一起吃饭的照片。
她下意识地看向厉烬寒，他的脸色冷得像冰，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把人冻住：“厉曼云，让开。”
原来这个女人是厉烬寒的堂姐。
苏清沅的心沉了沉，看这架势，对方显然不喜欢她。
厉曼云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继续对苏清沅说：“你就是苏清沅？
苏家那个破产老板的女儿？
我劝你识相点，赶紧跟烬寒离婚，别以为嫁进厉家就能一步登天，我们厉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她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苏清沅的脸颊有些发烫，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愤怒。
她攥紧了拳头，正想反驳，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厉烬寒的手心很凉，力道却很稳。
他将苏清沅拉到身后，目光如刀般射向厉曼云：“我的妻子，轮不到你来置喙。”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再敢多说一句，我不介意让厉氏撤回对你们公司的注资。”
厉曼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丈夫的公司全靠厉氏的注资才勉强维持，厉烬寒这句话无疑是掐住了他们的命脉。
她咬着唇，狠狠地瞪了苏清沅一眼，拉着丈夫愤愤地离开了。
周围的目光渐渐散去，苏清沅却还没回过神来。
手腕上还残留着厉烬寒的温度，陌生又清晰。
她没想到，这个冷漠的男人会在这种时候维护她。
“谢谢。”
她轻声说，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
厉烬寒没看她，径首走向停车场：“她就是这样，不用放在心上。”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冰冷，仿佛刚才那个维护她的人只是幻觉。
苏清沅跟在他身后，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厉烬寒维护的不是她，而是“厉太太”这个身份，是他的面子。
可即便如此，刚才那一刻，她还是感到了一丝暖意。
坐进车里，苏清沅拿出手机，看到护士发来的信息：“手术很成功，病人己经回监护室了。”
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手术结束了？”
厉烬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嗯，很成功。”
苏清沅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谢谢。”
如果不是他及时打款，母亲根本等不到手术。
厉烬寒“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发动了汽车。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地倒退，苏清沅看着窗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这场契约婚姻，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戏，她必须时刻紧绷着神经，扮演好“厉太太”的角色，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状况。
“要不要去看看你母亲？”
快到厉家时，厉烬寒忽然问。
苏清沅愣了一下，点头：“可以吗？”
“正好顺路。”
他转动方向盘，车子拐向医院的方向。
苏清沅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有些异样。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
到了医院，苏清沅让司机在楼下等，自己快步上楼。
母亲己经醒了，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看到苏清沅，她虚弱地笑了笑：“清沅……妈，您感觉怎么样？”
苏清沅握住母亲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没事了……别担心。”
母亲抬手想擦她的眼泪，却没力气，“钱……你是怎么筹到的？”
苏清沅的心一紧，连忙擦干眼泪，挤出笑容：“妈，您别管了，是爸爸以前的一个朋友帮忙，他说等您好了再慢慢还。”
她不敢告诉母亲真相，怕她担心。
母亲显然不相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清沅，委屈你了。”
苏清沅摇摇头，强忍着泪意：“不委屈，只要您能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陪母亲说了会儿话，护士进来提醒病人需要休息，苏清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走出病房时，她看到厉烬寒的司机站在走廊尽头，看到她时微微点头。
坐回车里，苏清沅的情绪还没平复，眼眶红红的。
厉烬寒递给她一包纸巾，没说话。
车子驶回厉家，夕阳的余晖洒在庭院里，给白色的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下车时，苏清沅看到秦峰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凝重。
“先生，苏氏集团的债权人刚才联系我们，说想尽快处理债务问题。”
秦峰递给厉烬寒一份文件。
厉烬寒接过文件，翻看了几页，眉头微蹙：“告诉他们，按合同来，别搞小动作。”
“是。”
秦峰看向苏清沅，“苏小姐，您父亲的病房需要转一下吗？
现在的普通病房条件不太好。”
苏清沅愣了一下：“不用了，谢谢，普通病房就好。”
她不想再欠厉烬寒太多。
厉烬寒看了她一眼：“转去VIP病房，费用算我的。”
“可是……这是命令。”
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转身走进了主宅。
苏清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
她知道，他这是在履行协议，可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这个男人总是用这种强硬的方式，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走进客厅，厉烬寒己经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他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色衬衫，领口微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夕阳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冰冷的轮廓增添了一丝柔和。
苏清沅犹豫了一下，走到他面前：“厉总，我能不能……打个欠条？
我父母的医药费和苏家的债务，我会慢慢还给你。”
她不想欠他太多，否则一年后，她怕自己无法全身而退。
厉烬寒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你觉得你能还得起？”
苏清沅咬了咬唇：“我会努力。
我学的是艺术史，毕业后可以去博物馆工作，或者做艺术品鉴定，虽然赚得不多，但我会一点一点还。”
厉烬寒看着她眼底的倔强，忽然笑了。
那是苏清沅第一次看到他笑，很浅，却像冰雪消融，带着惊人的好看：“不必了。”
他收起笑容，语气恢复冰冷，“这是协议的一部分，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
苏清沅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明天有个晚宴，穿这件。”
他指了指沙发上的一个精致礼盒。
苏清沅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晚礼服，剪裁优雅，上面镶嵌着细小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她知道这件礼服的牌子，价格不菲。
“我……”她不太想去这种场合，那些虚伪的应酬让她觉得窒息。
“必须去。”
厉烬寒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合作方的女儿是林薇薇，她会去。”
苏清沅的心沉了沉。
林薇薇，厉曼云提到的名字，传闻中厉烬寒的绯闻女友。
让她去参加有林薇薇的晚宴，是想让她宣示***吗？
还是说，只是想让她难堪？
“我知道了。”
她拿起礼盒，转身想上楼。
“苏清沅。”
厉烬寒忽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看到他看着自己，眼神深邃：“记住你的身份，别给我丢人。”
苏清沅攥紧了礼盒，指尖泛白。
她点点头，没说话，快步走上楼。
回到房间，她把礼服扔在沙发上，看着那件华丽的衣服，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就像个提线木偶，被厉烬寒操控着，去应对那些她不想面对的人和事。
可她没有选择。
为了父母，她必须忍。
她走到窗边，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绚烂的橘红色。
远处的城市亮起了灯火，璀璨而繁华，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
手机响了，是闺蜜唐晓打来的。
“清沅，阿姨的手术怎么样了？”
唐晓的声音带着关切。
“很成功，谢谢你晓晓。”
苏清沅的声音有些哽咽。
“太好了！”
唐晓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要嫁给厉烬寒吗？”
苏清沅沉默了几秒，点头：“嗯，己经登记了。”
“可是……”唐晓还想说什么，被苏清沅打断了。
“晓晓，我没事。”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年而己，很快就过去了。
等我爸妈好了，我就离开这里。”
挂了电话，苏清沅靠在墙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知道，这一年不会像她说的那么容易。
厉家的复杂关系，厉烬寒的冷漠，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打量和嘲讽，都将是她需要面对的挑战。
但她不能退缩。
为了父母，为了自己，她必须撑下去。
她擦干眼泪，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神虽然疲惫，却依旧坚定。
“苏清沅，加油。”
她对自己说。
明天的晚宴，无论会遇到什么，她都会笑着应对。
因为她是苏清沅，不是任人欺负的懦夫。
而她不知道的是，楼下的客厅里，厉烬寒看着窗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苏清沅的资料。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学士服，笑容灿烂，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眼神复杂。
秦峰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先生，晚宴的流程己经安排好了。”
厉烬寒收起手机，恢复了平时的冷漠：“林薇薇那边，让她安分点。”
“是。”
秦峰点头，犹豫了一下，“先生，您对苏小姐……”厉烬寒打断他：“做好你的事。”
秦峰没再说话，退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厉烬寒一个人，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而身处其中的两个人，都还没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己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