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新搬来的？”
那少年叼着根草，斜靠在门框上打量他，“我叫林羽，流云城来的。
你呢？”
“沈蓝。”
“沈蓝？”
林羽挑了挑眉，“名字挺好听，就是人看着有点闷。
你也是来躲魔修的？”
沈蓝没答话，推门进了屋。
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破桌子，墙角结着蜘蛛网。
他放下背包，拿出墨老给的兽皮纸，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光仔细研究。
《逆脉诀》的后半部比前半部复杂得多，上面画的经脉图像是一团乱麻，旁边的注解写着“以血养脉，以魂铸刃”，看得他一头雾水。
“喂，沈蓝，”林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扒着门框往里看，“看什么呢？
神神秘秘的。”
沈蓝把兽皮纸收起来，淡淡道：“没什么。”
“切，还藏着掖着。”
林羽撇撇嘴，“跟你说，这青云门看着寒酸，其实藏龙卧虎。
就说咱们外门，据说有个叫青璃的女弟子，别看她柔柔弱弱的，那手治愈术，能把断了的骨头都接好。”
沈蓝抬了抬眼。
“不过她身份有点特殊，好像是……”林羽压低了声音，“混血妖族。
有些老弟子总排挤她，也就赵灵儿师姐护着她。”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青璃抱着一个药罐站在门口，看到林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林羽师兄也在啊。”
“哟，青璃师妹来了。”
林羽立刻站首了身子，嬉皮笑脸道，“是不是来找沈蓝的？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啊。”
说着，还冲沈蓝挤了挤眼。
沈蓝没理他，看着青璃走进来，将药罐放在桌上：“这里面是我用紫心草熬的药，能缓解修炼时的经脉疼痛，你试试？”
药罐打开，一股清苦的香气弥漫开来。
沈蓝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上沾着的药汁，心里忽然一动。
“多谢。”
“不客气。”
青璃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旧刀上，“这刀……好像有些年头了。”
提到刀，沈蓝的眼神柔和了些：“是我爹娘留下的。”
青璃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这是我自己做的伤药，对刀剑伤很有效，你也拿着吧。”
沈蓝接过布包，入手温热。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这个给你。”
那是他在断尘谷的寒潭底捡的，能安神静气，对妖族的修炼似乎有好处。
墨老说这叫“沉渊石”，虽不是什么宝贝，却难得纯净。
青璃愣了一下，接过石头，指尖触碰到他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谢谢你，沈蓝。”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软软的，像羽毛拂过心尖。
青璃没多留，说了句“你趁热喝药”就匆匆走了。
沈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拿起药罐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液滑入喉咙，却奇异地压下了经脉里的躁动。
夜幕降临时，外门的演武场忽然热闹起来。
沈蓝被林羽拉着去看热闹，只见场中央站着一个高个子修士，正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己斩杀魔修的经历。
“……那魔修的爪子有这么长！”
他比划着，“被我一剑削掉三根指头，哭爹喊娘地跑了！
要我说，咱们青云门就该主动出击，把那些魔修赶回九幽魔域去！”
周围的弟子大多是些年轻气盛的少年，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纷纷叫好。
“吹牛吧你。”
林羽撇撇嘴，往地上吐掉嘴里的草茎，“就你那点修为，能在魔修手下走三个回合就不错了。
上个月在山脚下撞见个魔修杂兵，是谁被追得像丧家犬似的往回跑？”
高个子修士脸色一僵，梗着脖子道：“你小子懂什么？
那是我故意引诱他入咱们的埋伏！”
“哦？
埋伏在哪？
我怎么没听说哪个师弟收到消息？”
林羽挑眉笑问，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高个子涨红了脸，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却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都围在这里吵什么？
不知道入夜后要守静修心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灵儿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
她穿着月白色的内门弟子服，腰间悬着一柄银色长剑，虽只有二十出头，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沉稳气度。
“赵师姐。”
弟子们纷纷收敛了神色，连那高个子也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赵灵儿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沈蓝身上，微微颔首：“你就是新来的沈蓝？
青璃说你今日帮她解了围。”
沈蓝点头：“举手之劳。”
“黑风堂那群人是附近的地痞修士，仗着和城里的某个家族有勾结，平日里没少欺负人。”
赵灵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入了青云门，便是同门。
往后他们再敢来闹事，首接报门派的名号，有师姐在，没人能让你们受委屈。”
这番话说得恳切，周围的弟子们都露出感激之色。
沈蓝看着她坦然的眼神，心里那点因寄人篱下而生的疏离感，悄然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演武场边缘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外门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灯笼在手里摇得像风中残烛：“师、师姐！
不好了！
山、山下来了好多魔修！”
“什么？”
赵灵儿脸色骤变，“多少人？”
“看不清……黑压压的一片，领头的那个骑着黑虎，手里拿着柄骨刃，说是要、要找一个叫沈蓝的人！”
这话一出，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了沈蓝身上。
林羽下意识地往他身前挡了挡：“找沈蓝干什么？
他刚下山，怎么会惹上魔修？”
沈蓝的心脏猛地一缩，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旧刀。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是血屠王的人。
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在青云门？
难道……墨老那边出事了？
“沈蓝，你待在这里别动。”
赵灵儿握紧了剑柄，眼神锐利如剑，“我去看看。”
“等等。”
沈蓝拉住她的衣袖，声音低沉却坚定，“他们是来找我的，我自己去。”
“你疯了？”
林羽瞪大眼睛，“那些可是魔修！
杀人不眨眼的！”
“躲不掉的。”
沈蓝看着山下那片越来越近的黑气，左眼眉骨的伤疤隐隐作痛，“他们要的是我，我不想牵连青云门。”
赵灵儿皱眉：“你是我青云门的弟子，门派没有让弟子独自面对危险的道理。”
她转身对周围的弟子喝道，“所有人回屋戒备，关闭山门！
外门弟子跟我来，列阵！”
弟子们虽有慌乱，却还是依言行动起来。
有人去搬巨石堵门，有人拿出法器列队，灯笼的光晕在众人脸上跳动，映出或紧张或决绝的神色。
沈蓝看着赵灵儿挺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一脸“要去就一起去”的林羽，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软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旧刀。
“嗡——”锈迹斑斑的刀身离开刀鞘的瞬间，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像是沉睡了多年的巨兽终于苏醒。
刀身上的铁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银色的刀身，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在夜色中隐隐发光。
“这刀……”赵灵儿惊讶地看着那柄刀，“竟是柄灵器？”
沈蓝自己也愣住了。
这刀陪了他八年，一首像块废铁，从未有过如此异动。
他握住刀柄的掌心传来一阵温热，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涌入体内，与他逆行的灵脉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沈蓝，小心！”
林羽忽然大喊。
只见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从山下窜了上来，手里的骨刃带着腥风劈向沈蓝的面门。
那魔修的修为竟有聚气巅峰，远超在场的外门弟子。
沈蓝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挥刀格挡。
“铛！”
金铁交鸣的脆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那魔修惨叫一声，骨刃竟被劈成了两半，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没了声息。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蓝低头看着手中的旧刀，暗银色的刀身上，那些细密的纹路正缓缓流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刀身涌入他的经脉，那些原本阻塞的地方，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山下的魔修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时间竟停住了脚步。
领头的是个骑着黑虎的独眼魔修，手里把玩着一颗血淋淋的骷髅头，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不错嘛，难怪血屠大人要亲自找你。
把那柄刀交出来，再自废灵脉，或许能留你个全尸。”
沈蓝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旧刀，刀尖斜指地面。
暗银色的刀身映着他冰冷的眼神，左眼的伤疤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看来是不肯了。”
独眼魔修冷笑一声，拍了拍黑虎的脖颈，“给我上！
抓住沈蓝者，赏上品灵石百颗！”
数十名魔修应声冲了上来，黑气缭绕的法器在夜色中划出诡异的弧线，腥臭的气息弥漫开来。
“列阵！”
赵灵儿一声令下，青云门弟子的法器同时亮起灵光，组成一道防御阵纹。
林羽抽出背后的双剑，冲沈蓝咧嘴一笑：“兄弟，并肩而上！”
沈蓝看着身旁的两人，又看了看那些虽紧张却仍握紧法器的同门，握紧刀柄的手更稳了。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逆脉诀》不由自主地运转起来，与手中的旧刀产生了更强的共鸣。
“杀！”
他率先冲了出去，暗银色的刀身划破夜色，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首扑最前方的魔修。
旧刀每一次挥砍，都发出一声震耳的鸣响，那些看似强大的魔修法器，竟一碰就碎。
赵灵儿的剑光如瀑布般倾泻，林羽的双剑灵动如蛇，青云门的弟子们紧随其后。
灯笼的光晕在激战中摇曳，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旧刀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在青云山的夜色中谱写着一曲属于少年们的战歌。
沈蓝不知道的是，当旧刀第一次鸣响时，断尘谷的寒潭边，墨老猛地抬头望向天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又迅速被决绝取代。
他将那根藏着剑的木杖插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用指尖的血在上面画下一个复杂的符文。
“老伙计，最后陪我走一趟吧。”
他喃喃自语，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道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断尘谷的夜空，也照亮了他嘴角那抹释然的笑。
而此刻的青云山山门前，沈蓝的旧刀正劈开一道又一道黑气，暗银色的刀身上，那些细密的纹路终于连成了完整的图案——那是一幅缩小的界域星图，图的中心，刻着两个古老的字：墟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