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跟傅言洲在一起的五周年纪念日。急性心力衰竭。医生说我积郁太久,
早就油尽灯枯了。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傅言洲正在医院陪他的白月光,江映月。
她只是扭伤了手腕。现在,我以灵魂的形态飘在半空,看着傅言洲面无表情地处理我的后事。
他甚至没有掉一滴泪。他在签完死亡通知书后,只对特助说了一句话。
把城西的公寓处理掉,里面的东西,都扔了。我冷冷地看着他,心想,也好。
01他的特助陈宇面露不忍。傅总,许小姐的东西……真的都不要了吗?
傅言洲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她的人都没了,留着东西有什么用?陈宇低下头,
不敢再劝。我看着傅言洲冷漠的侧脸,心脏已经不会痛了。是啊,我人都没了。东西,
自然也该被清理干净。就像我从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样。他安排了专业的保洁团队,
约定第二天上门。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自己驱车,
回了那间我们同居了五年的公寓。这间公寓,是我一点点布置起来的。客厅的地毯,
阳台的绿植,书房的台灯。每一件,都曾是我对他无声的爱意。现在,
它们都静静地待在原地,像我一样,等待着被丢弃的命运。傅言洲在玄关站了很久。
他环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了我的存在,
这里就变得如此空洞。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径直走进了卧室。他拉开衣柜,
我的衣服还整齐地挂在里面。他随手拿起一件,是我去年生日时,自己买给自己的那条长裙。
那天,他本来答应了陪我。可江映月一个电话,说她心情不好,他就立刻飞去了国外。
他只给我发来一条冷冰冰的短信。今晚有事,你自己过吧。我看着他手里的裙子,
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他将裙子扔在地上,像是扔掉一件垃圾。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底。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是我藏起来的,关于我们之间仅存的,他早已遗忘的温情。
傅言洲蹲下身,将它拿了出来。我的灵魂飘近了一些。看着他,也看着那个盒子。傅言洲,
扔掉它。不要打开。就让你,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可他没有。他看着盒子上面那把小小的铜锁,皱起了眉。他似乎在回忆,这把锁的来历。
他当然不记得了。这是我们在一起第一个月,我拉着他去逛夜市。他嫌人多,嫌吵闹,
满脸不耐烦。却还是在我盯着这个摊位看了很久之后,随手买下了这个盒子。
他说:许知念,你的品味真够廉价的。可我却因为这句话,开心了一整个晚上。
傅言洲找不到钥匙。他眼中的不耐烦越来越重,几乎要将盒子直接砸开。我飘在他身边,
无声地笑了。傅言洲,你总是这么没有耐心。对撬开我的心是,对撬开这个盒子也是。最终,
他还是从书房找来了工具箱。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把小锁,被他粗暴地撬开了。
02盒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张他睡着时我偷偷画的素描。一枚他掉落的袖扣。
和一张丑丑的雪人照片。我看着这些东西,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傅言洲先是拿起了那张素描。画上的他,睡得安稳,眉头舒展。他愣住了。他可能忘了,
三年前他急性肠胃炎住院,高烧不退。是我寸步不离地守了他三天三夜。为他擦身,
喂他喝水,彻夜不眠地盯着输液瓶。这张画,就是在他退烧后安睡时,我靠在床边,
用一支铅笔偷偷画下的。而那时,他的白月光江映月,正在国外享受她的浪漫假期。
他病好后,没有对我说一句谢谢。只是在看到江映月发的朋友圈后,立刻订了机票追了过去。
他走的时候,我问他。傅言洲,你可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一天?他冷漠地看着我。
许知念,你不要太贪心。是啊,我太贪心了。我不该妄想,能从江映月的假期里,
分得他的一天。傅言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素描上他的脸。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接着,他放下了素描,拿起了那张雪人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被捏得歪歪扭扭的雪人。
雪人的眼睛是两颗石子,鼻子是一根胡萝卜。丑得可笑。他当然记得这个雪人。
五年前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我兴奋地拉着他去堆雪人。他站在一边,
百无聊赖地看着我一个人在雪地里忙活。雪人堆好后,我求他跟雪人合影。他拒绝了。
许知念,你幼不幼稚?我只好自己拍下了这个丑雪人。我以为他忘了。可一个月后,
江映月从国外回来。他陪着她在别墅的花园里,堆了一个和我那个一模一样的雪人。
他还拍了合照,发了朋友圈。配文是:第一场雪的约定。我看到那条朋友圈的时候,
正在用冻得通红的手,为他熬制暖身的姜汤。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现在,他将照片翻了过来。照片的背面,有我娟秀的字迹。第一场雪的约定,
希望年年都有你。我看到他握着照片的手,指节泛白,微微颤抖。很好,傅言洲。
你的“火葬场”,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将照片和素描,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
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他站起身,没有再继续清理。而是走到了阳台,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的心,已经乱了。他在阳台站了很久,
直到烟头烫到了手指。他猛地回过神,将烟头摁灭在栏杆上。然后,他重新走回卧室,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一次,他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那个抽屉,我上了锁。
傅言洲再次找来工具,撬开了锁。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03里面不是什么定情的信物一类的东西。而是一叠厚厚的病历。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
封面上,是我的名字:许知念。诊断结果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重度抑郁症,
重度营养不良。开具日期,是三年前。傅言洲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快速地翻阅着。
每一页,都是我病情加重的记录。每一次的复诊,都只有我一个人的签名。他的手开始发抖,
病历纸在他指间发出哗哗的声响。他似乎不敢相信。那个每天对他微笑,为他准备一日三餐,
永远温柔懂事的我。竟然背着他,病得这么重。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
都给了江映月。江映月皱一下眉,他都会紧张地嘘寒问暖。而我,
就算痛得在深夜里无法呼吸,他也只会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他的目光,
落在了一张特殊的就诊记录上。是烫伤。二级烫伤,左臂。日期,是两年前的秋天。那天,
是他的生日。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准备了一桌他喜欢吃的菜。还亲手给他炖了佛跳墙。
就在我端着滚烫的汤盅,满心欢喜地等着他回来时。他打来了电话。映月从马上摔下来了,
我要过去看看。生日不回去了。电话那头,是江映月娇弱的哭声。和他焦急的安慰。乖,
别哭,我马上就到。我握着电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在那一刻,
彻底碎了。滚烫的汤盅从我手中滑落,尽数泼在了我的手臂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
我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平静地去医院,挂号,清创,上药。
医生看着我手臂上狰狞的水泡,叹了口气。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家人呢?
我笑了笑,说:我自己可以。从始至终,傅言洲都不知道我受了伤。因为第二天,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用长袖的衣服,遮住了所有的伤疤。他只带回了一身的疲惫,
和江映月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现在,傅言洲死死地盯着那张烫伤记录。他的脸色,
比纸还要白。他猛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特助陈宇的电话。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傅总。
傅言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两年前的秋天,许知念是不是受过伤?电话那头的陈宇,
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回答道。是,傅总。那天您去了邻市,
许小姐一个人去医院处理的烫伤。我第二天去送文件,看到她手臂上缠着纱布,问了一句,
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傅言洲的身体,晃了一下。他靠在床头柜上,才勉强站稳。
她……还说过什么?许小姐说,让您不用担心,她没事。陈宇顿了顿,又补充道。
她还问我,江小姐的伤,要不要紧。傅言洲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他挂断了电话,
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缓缓地蹲下身,视线与那叠病历齐平。仿佛这样,
就能看到那个独自忍受痛苦的我。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痛苦”的情绪。
他颤抖着手,继续翻动着那叠病历。在病历本的夹层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将它抽了出来。那是一个被洗得发白,边缘起了毛的平安福。
04那个平安福的样式很普通。红色的布料,上面用金线绣着“平安”二字。
但傅言洲看到它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觉得眼熟。非常眼熟。好像在某个很久远的,
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里,他见过这个东西。不,不止是见过。他甚至,触碰过。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抓住那一点点模糊的记忆碎片。与此同时,他的手碰到了病历本下,
一个硬壳的笔记本。是我的日记。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这本日记,只记录了一件事。
傅言洲打开了它。里面,是我清秀又凌乱的字迹。每一笔,都透着无尽的绝望。
10月3日,晴。爸爸病危,下了病危通知书。我打不通傅言洲的电话,他关机了。
陈宇说,他陪江映月去海岛散心了,那里信号不好。10月4日,阴。我求陈宇,
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联系上傅言洲。我只需要一点钱,爸爸的手术费还差二十万。
陈宇说他试试。我跪在医院的走廊里,感觉天都要塌了。10月5日,雨。陈宇说,
联系不上。傅言洲的私人飞机,没有返航的记录。医生说,再不动手术,就来不及了。
我把公寓卖了,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10月6日,雨。爸爸走了。他走的时候,
还握着我的手,让我不要怪傅言洲。他说,他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傅言洲,我只是想要二十万,救我爸爸的命。你为什么,连这点施舍都不肯给我?
10月7日。傅言洲回来了。他给我带了礼物,是一条昂贵的项链。他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就在他陪着江映月看海的时候,我的天,塌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傅言洲一页一页地翻着,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本子。每一个字,
都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他想起来了。那天他从海岛回来,
确实给许知念带了礼物。他看到她脸色苍白,瘦得脱了形。他以为她又在闹脾气,
只是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种眼神,
空洞得让他有些心慌。他不知道,那双眼睛背后,藏着失去至亲的巨大悲痛。他更不知道,
他错过的,是一条人命。“砰”的一声。日记本从他手中滑落。那个洗得发白的平安福,
也一起掉了出来。平安福。车祸。昏迷。一个女孩模糊的脸。和一句急切的“你撑住”。
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拼凑出了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真相。
五年前的那场车祸。他为了躲避一辆逆行的卡车,连人带车冲下了山坡。
在他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感觉有人拉开了车门,拼命地把他往外拖。是一个女孩。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栀子花一样的香气。她把一个东西,
塞进了他的手心。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时,他已经在医院。守在他床边的,
是梨花带雨的江映月。江映月哭着告诉他,是她不顾一切地救了他。
她还给他看了自己因为拖拽他而擦伤的手臂。他信了。从那一刻起,
江映月就成了他生命里的光,他的救命恩人,他的白月光。他把所有的亏欠和爱,都给了她。
可现在。这个平安福,这本日记,都在告诉他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傅言洲猛地站起身,
冲出了公寓。我飘在他身后,看着他疯狂地冲向自己的车。05傅言洲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他开着车,在城市里横冲直撞。最终,车子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楼下。我认得这里。
这是当年那场车祸的肇事司机,老李的家。当年,傅家给了老李一大笔钱,
让他承担了所有责任。条件是,他必须对车祸的细节,守口如瓶。傅言洲冲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