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又一次。
死在了我最爱，也最敬爱的师父，南华山护法尊者洛音凡的剑下。
冰冷的剑锋穿透心脏的感觉，我已经体验过两次了。
说真的，有点腻了。
第一次，我是天真烂漫的小徒弟，身负煞气而不自知，被他一剑穿心，说是为了天下苍生。
行，我认了。谁让我倒霉，天生就是个魔界认证的VIP用户呢。
第二次，我带着记忆重生，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只想留在他身边。结果还是没藏住，煞气暴走，被他一剑穿心，说是为了匡扶正道。
行，我又认了。谁让我头铁，非要在正道的光里，当那个最亮的电灯泡呢。
现在，是第三次。
当我再次从一堆馊掉的烂菜叶子里睁开眼，闻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贫民窟气味时，我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老天爷，你这是跟我杠上了是吧？
还来？
行，这局我接了。
这一次，我不求什么长生，不求什么大道，更不求那个男人冷得像冰一样的怀抱。
我只有一个目标。
在南华山上好好修仙，争取活到大结局。
如果活不到……
那我就在临死前，拼尽全力，让他也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心被穿个透心凉的感觉。
物理上的。
我从肮脏的角落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布。
镜子里，哦不，路边水洼里，倒映出一张七八岁小女孩的脸。蜡黄，瘦弱，但那双眼睛，黑得吓人。
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南华山，招新了！有仙缘的都去试试啊！”
街上传来一声吆喝。
来了。
情节开始了。
我面无表情地挤进人群，朝着南华山的方向走去。
一切都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
高耸入云的山门，白玉铺就的阶梯，还有那些脸上写满“我是炮灰”的测试弟子。
第一关，问心石。
测试者将手放上去，心有邪念者，石头会变成黑色。
我前面的几个人，有变成灰的，有变成淡红的，引起一阵阵惊呼。
轮到我了。
负责测试的师兄皱着眉看着我这个小叫花子：“去去去，哪来的，别捣乱。”
我不说话，径直走上前，把脏兮兮的小手按了上去。
嗡——
一声轻响。
问心石，清澈如洗，光芒万丈！
开玩笑。
我一个死了两次，被天下正道之首亲手捅死两次的人，我还能有什么邪念？
我的心，早就跟南华山巅的雪一样，又冷又硬，干净得很。
全场皆惊。
测试师兄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这……天生仙骨！绝对是天生仙骨！”
我心中冷笑。
仙骨？
不，这是被刀了两次之后，心如止水的“尸骨”。
第二关，登云梯。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考验的是毅力和灵根。
我低着头，一步一步往上爬。
我的身体是凡人，很累，很喘。
但我的灵魂不是。
这点路，跟我那两次白给的人生比起来，算个屁。
我不是第一个爬的，但绝对是爬得最稳的。
甚至在路过几个累得半死、想要放弃的世家子弟时，我还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把你们踹下去，这样比较快。”
那几个人看我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当我最后一个踏上山顶平台时，所有人都已经到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混杂着惊奇、鄙夷和一丝……恐惧。
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居然面不改色地走完了全程。
这不正常。
我知道，他们在等。
等最后一个人。
南华山的最高掌权者，六界之内神仙见了都要抖三抖的护法尊者，洛音凡。
他会从所有通过测试的弟子中，挑选一个，作为他的关门弟子。
前两次，他都选了我。
然后，把我亲手养大，再亲手杀死。
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屠夫，养肥了自己最心爱的猪。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成为他的弟子。
云端之上，仙乐响起。
一道白色的身影，乘风而来，飘然若仙。
他还是那个样子，俊美得不似凡人，白衣胜雪，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冰川。
他一出现，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我。
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生理性的，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像神明在审视蝼蚁。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知道，他看见我了。
看见了我满身的污秽，和那双死寂的眼睛。
负责招新的长老连忙上前，躬身禀报道：“尊者，此女乃天生仙骨，第一个通过问心石，毅力亦是超凡。”
长老的话里充满了暗示。
——快选她！选她！千年难遇的好苗子！
我心里只想骂娘。
大哥，你别给我加戏了好吗！
我只想当个外门弟子，混吃等死啊！
洛音凡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足足十秒。
那双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甚至，在他宽大的白袖之下，我好像看见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错觉吧。
他怎么会有情绪。
他就是一块会走路的万年寒冰。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了，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我垂下眼帘，低声道：“没名字。”
“那，从今日起，你便叫重紫。”
轰！
我的脑子，炸了。
又是这个名字！
重紫，重紫……每一次，他都给我取这个名字！
“你可愿，拜我为师？”
他看着我，再次开口。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成为尊者的弟子，一步登天！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仙缘！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那张让我爱了两辈子，也恨了两辈子的脸，近在咫尺。
我笑了。
笑得像个疯子。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我清晰无比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