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溪镇的柿子警告民国二十三年,霜降。天刚蒙蒙亮,
长途汽车终于在青溪镇外的土路边停了下来。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声音骤然消失,
只剩下发动机最后几声无力的喘息,随后便彻底安静下来。我背着半旧的蓝布包袱,
攥着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银镯,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 —— 风里裹着深秋的寒气,
还混着泥土与枯草的气息,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让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把身上洗得发白的夹袄又紧了紧。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来青溪镇。在此之前,
我对这个小镇的所有认知,都来自表舅偶尔的提及。表舅在城里做古董生意,
上个月突然托人捎来口信,说他在青溪镇祖上传下的陈宅里,藏着一幅明末清初的山水古画,
是文徵明的仿作,价值不菲。最近城里不太平,日军的侦察机总在头顶盘旋,
他怕古画遭了劫,便让我替他去取回来。信里还特意嘱咐,务必在日落前离开陈宅,
且绝对不能碰宅里的红物件,至于原因,他却没细说。我与这位表舅不算亲近。
小时候跟着母亲去他家串过两次门,印象里他总是穿着浆洗得笔挺的长衫,
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阳光照在上面,能映出细碎的光。
他说话时总爱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语速缓慢,一副斯文儒雅的样子。只是那时我年纪小,
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审视,又像是担忧。如今想来,
或许那时他就知道陈宅的秘密,只是没敢对我们说。从汽车站到青溪镇还有三里地。
土路凹凸不平,我踩着碎石子慢慢走,鞋底早已磨薄,能清晰地感觉到石子硌着脚底的疼。
路边的野草早已枯黄,被风吹得贴在地上,偶尔能看见几只麻雀在草堆里蹦蹦跳跳,
啄食着草籽,见我走近,便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一阵细碎的响动。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终于看见青溪镇的牌坊。牌坊是青石做的,高三丈有余,上面刻着 “青溪镇” 三个大字,
字体浑厚有力,只是年久失修,字的边角都有些磨损,裂缝里还长了些青苔,
牌坊顶上更是长了几丛杂草,在风里轻轻摇晃,透着股衰败的气息。进了镇,
街道两旁大多是青砖灰瓦的老房子,门楣上挂着各色的幌子,
有卖包子的、卖布的、还有开茶馆的。幌子大多褪色,被风吹得卷了边,像是垂垂老矣的人。
这会儿时辰尚早,大多店铺还没开门,只有几家早点铺冒着热气,
飘出淡淡的米粥香与油条的油香,偶尔能听见铺子里掌柜的咳嗽声,
或是伙计收拾碗筷的叮当声,让这寂静的小镇多了几分生气。我按照表舅给的地址,
往镇东头走。路过一条青石巷时,脚步突然顿住了 —— 巷尾立着一棵老柿子树,
树干粗壮得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皮皲裂,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枝桠向四周伸展着,
光秃秃的枝头上没有一片叶子,只有树底下摆着个竹筐,筐里码着一排排通红的柿子,
油亮油亮的,像一颗颗精心打磨过的红宝石,又像极了去年我在邻村参加葬礼时,
看见的那位逝者没闭紧的眼睛,瞳孔里泛着死寂的红,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后生,
买柿子不?”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像是砂纸摩擦木头,让我心里一紧。我循声望去,
只见树后蹲着个穿灰布短打的老汉。他看起来有七十多岁,背驼得厉害,几乎要弯成一张弓。
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进蚊子,皮肤黝黑粗糙,像老树皮一样,
唯独双手白得反常 —— 不是正常人的肤色,而是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
指甲缝里还沾着些黑色的污垢,看着有些不自然。我往后缩了缩脚,
把手里的油纸伞往身前挪了挪,遮住半张脸,低声说:“不了,赶路。
” 我实在没心思买柿子,更何况这老汉的样子,总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赶路?
” 老汉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像是喉咙里卡了石子。他抬起头,露出一口黄得发褐的牙齿,
牙齿缝里还沾着些黑色的污垢,“看你的样子,是去陈宅吧?”我心里咯噔一下,
脚步瞬间顿住了。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要去陈宅,这老汉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表舅派来接应我的人?可表舅的信里,只字未提有这么一号人。我警惕地看着他,
手不自觉地摸向了怀里的包袱 —— 里面装着表舅给的陈宅钥匙,还有母亲的照片。
“您怎么知道?” 我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紧紧盯着老汉的手,生怕他突然做出什么动作。
老汉没直接回答,只是慢慢站起身。他的动作很迟缓,每动一下,关节都像是在作响,
像是生了锈的零件。他走到竹筐边,用那只白得瘆人的手捡起一个柿子。柿子很软,
他的指甲又长又尖,一掐就陷进了鲜红的果肉里,瞬间,鲜红的柿汁顺着指缝往下滴,
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红色的印记,像血一样,在晨光里格外刺眼。“去年这时候,
陈家小姐也是在这买了斤柿子,提着去的陈宅。” 老汉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人听见,
眼睛瞟了瞟四周,确认没人后,才继续说,“后来啊……”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飘忽,
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情,瞳孔里泛起一层薄雾,“后来她就穿着红嫁衣,
吊死在宅里的柿子树上了。”风突然变得更凉了,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领口钻进了衣服里,
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裹紧了身上的夹袄,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这老汉的话,
像一根细针,扎在我的心上,让我莫名的不安。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就往巷里走。“记着,
别吃宅里的柿子,别碰那件红嫁衣……”身后传来老汉的声音,声音轻飘飘的,像一根细针,
钻进我的耳朵里,让我浑身不自在。我不敢回头,加快脚步,
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条青石巷。跑过巷口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老汉还站在柿子树下,
手里拿着那个被掐破的柿子,目光直直地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件猎物。
2 陈宅的枯藤与红绸陈宅在镇东头的尽头,紧挨着一片竹林。远远望去,
青砖灰瓦的宅院在一片枯黄的草木间显得格外冷清,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安静地卧在那里。
院墙很高,有两丈多,上面爬满了枯藤,藤蔓紧紧缠绕着墙壁,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有些藤蔓甚至钻进了墙缝里,把青砖都撑得裂开了缝。门楣上挂着块 “陈府” 的牌匾,
牌匾是红木做的,只是边角掉了一块,漆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
上面还长了些霉斑,看着破败不堪。门槛很高,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只是花纹早已模糊,
被岁月磨平了棱角。我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指尖触碰到门板的瞬间,
一股凉意顺着指尖传来,让我心里一紧。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推了推。
门轴发出 “吱呀 ——” 一声悠长的响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像是老人的叹息,
又像是亡魂的低语,听得我头皮发麻。我迈步走了进去。院子里长满了齐膝高的杂草,
杂草枯黄,茎秆脆弱,一踩就断,发出 “咔嚓” 的轻响。风一吹,杂草便左右摇晃,
发出 “沙沙” 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又像是无数只手在轻轻抓挠着地面。
院子正中央,立着一棵柿子树,比巷口的那棵更粗些,树干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像是被刀砍过。枝桠向四周伸展着,光秃秃的,只有一根较粗的树杈上挂着个褪色的红绸花。
红绸花的颜色早已暗淡,从原本的正红变成了暗红,边缘有些破损,被风吹得卷了边,
风一吹,就晃悠悠地摆动,像个招魂的幡,透着股阴森的气息。
我顺着院子里的青砖路往里走。青砖上长满了青苔,湿滑难行,我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滑倒。
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底与青苔摩擦的 “滋滋” 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青砖的缝隙里还长着些不知名的小草,绿油油的,与周围的枯黄形成鲜明对比,
透着股诡异的生机。正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我抬手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咳了两声。那脂粉香很淡,
却很特别,不是城里女子常用的玫瑰香,而是一种带着苦味的冷香,
像是某种草药与胭脂混合的味道,闻在鼻子里,让人莫名的心慌。正房里的摆设很简单。
靠北墙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是红木做的,表面有些磨损,能看见一道道细小的划痕。
桌子两侧各放着一把太师椅,椅背上雕着蝙蝠的图案,寓意 “福”,只是图案早已模糊,
桌椅上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手指一摸,就能沾起一层,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墙上挂着一幅中堂画,画的是盛开的牡丹,只是画纸泛黄,边缘有些卷曲,
牡丹的颜色也变得暗淡,像是被人用茶水泼过,又像是被岁月浸泡过,显得有些污浊。
画的右下角盖着个印章,字迹模糊,看不清上面刻的是什么。表舅说古画在西厢房,
我刚要转身往西厢房走,目光无意间扫过八仙桌,顿时僵住了 —— 只见八仙桌的正中央,
摆着一个白瓷盘。盘子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甚至能映出周围的景象,里面放着两个柿子,
红得发亮,跟巷口老汉竹筐里的柿子一模一样,甚至连柿子蒂上的水珠都清晰可见,
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还带着新鲜的水汽。我的心口猛地一跳,
想起巷口老汉说的 “别吃宅里的柿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让我浑身发冷。这陈宅已经空了一年多,怎么会有新鲜的柿子?难道是有人来过?
可院子里杂草丛生,青砖路上满是青苔,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我不敢再多看,
赶紧移开目光,快步往西厢房走。西厢房在正房的右侧,门是关着的,
门板上有一道很深的裂缝,像是被人用斧头劈过。
我掏出表舅给的钥匙 —— 钥匙是铜制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边缘有些磨损,
显然用了很多年 —— ***锁孔里,轻轻转了转,“咔哒” 一声,锁开了。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还混着些纸张腐烂的味道。屋里比正房更暗,
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是一道道金色的细线。
屋里摆着一个旧书架,书架是梨木做的,表面有些褪色,上面放着几本书,书页早已泛黄,
有些甚至已经发霉,长出了绿色的霉斑。书的封面上写着些繁体字,大多是诗词集,
还有几本医书,封皮都已经脱落,看不清书名。古画挂在北墙的正中,
用暗红色的锦缎装裱着,锦缎的边缘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白色衬纸。画的是山水,
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山上覆盖着淡淡的墨色,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近处是一条潺潺的小溪,
溪水用淡蓝色渲染,旁边还画着几棵松树,松针的笔触细腻,透着股苍劲的气息。
我走到画前,正准备伸手去摘,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
像是有人穿着绣鞋,在青砖地上轻轻走着,“嗒、嗒、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让我的心跳瞬间加快。“谁?”我猛地回头,屋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窗帘,
发出 “哗啦哗啦” 的响声。窗帘是浅蓝色的,上面绣着兰草的图案,只是颜色早已褪色,
有些地方还破了洞,风一吹,就像幽灵的衣角一样飘动。书架上的书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有一本甚至从书架上掉了下来,“啪” 的一声落在地上,书页散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难道是我听错了?可那脚步声如此清晰,不像是幻觉。我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我不再犹豫,伸手抓住画轴 —— 画轴是木质的,表面很光滑,
显然经常被人触摸 —— 刚要往下摘,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台上放着个东西。我转头一看,
只见窗台上放着一个红布包,红布包叠得整整齐齐,像是被人精心打理过。
红布的材质很细腻,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绣着一对鸳鸯,鸳鸯的颜色鲜艳,
用金线勾勒着轮廓,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那红布的材质,看着像是嫁衣的料子。
难道这是…… 陈家小姐的嫁衣?我想起巷口老汉说的 “别碰那件红嫁衣”,
心脏狂跳起来,手心里冒出了冷汗。我站在原地,盯着那个红布包,浑身僵硬,
一动也不敢动 —— 我既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又怕真的触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引来了不干净的东西。3 西厢房的脚步声风还在吹着窗帘,
“哗啦哗啦” 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我站在原地,盯着窗台上的红布包,手指微微颤抖。
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漏进来,照在红布包上,让上面的鸳鸯图案显得格外清晰,
甚至能看见金线反射的细碎光芒。我想起去年在城里,
偶然听表舅的伙计提起过陈家小姐的事。那时我正在表舅的古董店里帮忙整理账本,
伙计们在一旁闲聊,无意间说起了青溪镇的陈宅。他们说,陈家曾是青溪镇的大户人家,
祖上是做药材生意的,家里有良田百亩,在镇上开了三家药铺,生意兴隆。
陈家小姐名叫陈婉卿,是陈家的独女,长得极美 —— 皮肤白皙,像上好的羊脂玉,
眉眼如画,一双眼睛像含着秋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是青溪镇有名的美人。陈婉卿不仅长得美,还知书达理。她从小跟着私塾先生读书,
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跟着父亲学过医术,能识得百种草药,会开简单的药方。
镇上的人都很喜欢她,谁家有个头疼脑热,她都会主动上门问诊,分文不取。
不少年轻男子都倾慕她,托媒人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陈家的门槛踏破了,
可陈婉卿却一个也没看上。后来,陈婉卿与邻镇张家的公子定了亲。张家也是做生意的,
主要经营丝绸,家境与陈家相当。张家公子名叫张文彬,长得一表人才,白白净净的,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温文尔雅,是个典型的书生模样。两人是在一次庙会时认识的,
据说张文彬对陈婉卿一见钟情,之后便频繁上门拜访,用诗词表达心意,
陈婉卿渐渐被他打动,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当时镇上的人都说是天作之合,
还等着喝他们的喜酒。陈家与张家也开始筹备婚礼,陈家给陈婉卿做了一身红嫁衣,
用的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绣着凤凰牡丹的图案,光是刺绣就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在镇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成亲前三天,陈婉卿突然没了性命。
关于她的死因,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得了急病,夜里突然发作,腹痛不止,
来不及医治就没了;也有人说,她是在院子里散步时,不小心撞了邪,
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才没了性命。还有更离奇的说法,说有人在陈婉卿去世前一晚,
看见她穿着红嫁衣,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转圈,嘴里还念叨着 “张文彬负我”,声音凄切,
听得人心里发毛。陈家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陈老爷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便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了;陈夫人受不了接连的打击,整日以泪洗面,
最后也疯了,被送到了镇上的疯人院,没过半年就没了音讯。曾经风光的陈家,
就这样一夜之间败落了。后来,陈家的远房亲戚觉得陈婉卿孤零零地走太可怜,
便提议给她办冥婚。他们找了个刚去世没多久的年轻男子 —— 听说那男子是个货郎,
在送货途中意外坠崖身亡,无父无母,孤身一人 —— 将两人的尸骨合葬在镇外的乱葬岗。
只是冥婚那天,又出了怪事。送葬的队伍走到陈宅门口的柿子树下时,
原本好好的棺材突然变得异常沉重,四个身强力壮的抬棺壮汉使出浑身力气,脸憋得通红,
棺材却纹丝不动,像是被钉在了地上。队伍里的人都慌了,有人说这是陈婉卿不愿离开家,
也有人说这是货郎的鬼魂不愿与陌生人合葬。最后没办法,陈家的远房亲戚请了个道士来。
道士穿着黄色的道袍,手里拿着桃木剑,围着棺材转了三圈,又在棺材上贴了三道黄符,
嘴里念念有词。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道士大喝一声 “起”,抬棺的壮汉再用力,
棺材才终于动了。只是道士临走前,看着陈宅的方向,摇了摇头,说了句 “怨气太重,
恐难安宁”,便匆匆离开了。当时我只当是伙计们编造的离奇故事,听个新鲜,没放在心上。
可如今站在陈宅的西厢房里,看着窗台上那个绣着鸳鸯的红布包,
想起老汉说的 “别碰那件红嫁衣”,那些传闻突然变得真实起来,让我浑身发冷。
我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能胡思乱想 —— 表舅还等着我把古画带回去,我得赶紧拿到画,
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我不再看窗台上的红布包,伸手抓住画轴,用力往下一扯。
古画从墙上掉了下来,我赶紧用胳膊夹住,转身就往外走。刚走到西厢房门口,
我的脚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只见门槛上放着一个柿子,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