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陨落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没有撕裂苍穹的九雪雷劫，没有那柄贯穿他胸膛、属于他曾经最信赖师弟的本命飞剑“碎星”，更没有同门那冰冷刺骨的唾弃眼神。
只有一片被城市霓虹切割得支离破碎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天空。
雨水顺着湿透的廉价西装领口灌进去，冻得他一个激灵。
记忆，如被强行撕开的血痂，带着焚烧神魂的剧痛汹涌回灌。
玄逍遥。
神界万载以来最年轻的仙尊。
天赋冠绝寰宇，道心通明如镜。
一场精心策划的伏杀，却终结了一切。
最信任的师兄递出了毒酒，亲手冷漠地废去了他引以为傲的灵脉，将重伤垂死的他如同垃圾般抛下了神罚之渊，坠入这灵气稀薄到几近于无的污浊凡尘。
恨意，冰冷粘稠，如同毒蛇，死死缠住了他残破的心脉，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
他几乎能听到灵脉断裂处，那微弱灵力彻底逸散、归于虚无的细微悲鸣。
“嘀嘀--嘀嘀嘀--"刺耳又陌生的声音在裤兜里疯狂震动。
逍遥僵硬地伸手，摸出一个冰冷光滑的黑色薄片(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几个丑陋的方块字:“07:30花呗账单提醒王铁柱店长”。
凡尘蝼蚁的时辰?还有这催命的“花呗"?以及..王铁柱?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廉价早餐油烟味的空气呛入肺腑，引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属于“逍遥"这个凡人的、混乱而卑微的记忆碎片也终于挤进了玄逍遥那属于神界仙尊的识海，胡逍遥，二十西岁，社会打工人，目前身份:链家地产，光荣的实习房产经纪人。
今天，是他正式上岗的第十天。
最大的资产，是手机里待还的几千块花呗。
“呵...."一声短促、沙哑得不像人声的冷笑，从逍遥喉咙深处挤出。
雨水顺着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滑落。
灵脉尽碎又如何?坠入凡尘又如何?只要神魂未灭，他玄逍遥，就永远是玄逍遥!神界的债，必须用血来偿!而在这污浊之地重新爬起来的资本.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里最后一丝属于“逍遥仙尊"的迷茫和软弱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迈开脚步，汇入早高峰地铁站外那片黑压压、散发着焦虑和汗水气息的人潮洪流之中。
每一步踏在湿滑冰冷的水泥地上，都像是踩在昔日同门的尸骨之上。
地铁车厢里浑浊的空气、拥挤的肢体摩擦，对他残破的躯体而言，无异于另一种酷刑。
他下意识地捏了个避尘诀的起手式指尖微动，却只引来旁边一个秃顶中年男人疑惑又警惕的一瞥。
链家房产，为您安家置业!"玻璃门自动滑开一股混杂着廉价打印墨粉、速溶咖啡和某种人造皮革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同样廉价黑色西装、身形壮硕如铁塔、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对着墙上一块巨大的闪烁着红绿数字的发光板(带看榜)咆哮: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看看人家隔壁组的左晴天!上个月又是区域销冠!再看看你们!啊?月底冲刺就在眼前，目标!目标都刻在脑子里了吗?新来的!胡逍遥!发什么愣!过来领你的销讲’!"一本厚厚的、散发着崭新油墨味的册子被粗暴地塞进逍遥怀里。
封面上印着几个加粗黑体字:《链家房源销售核心话术与客户百问百答(最新修订版)》胡逍遥垂下眼睑，指尖拂过那粗糙的纸张。
前世，他翻阅的是《九天玄元剑典》、《太乙神符他翻真解》这等首指大道的无上秘典。
如今:开手册，目光扫过一行行加粗的黑体字:“稀缺房源，错过再无!"“学区价值，永不贬值!""交通枢纽，潜力无限!"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古怪的弧度。
这粗陋的文字排列组合其中蕴含的，不正是蛊惑人心、引导欲望的原始法门么?比起神界那些惑人心智的魔音秘术，少了些精妙，却多了几分首白的贪婪。
“逍遥!发什么呆!背!今天下班前抽查!背不下来别想下班!"王铁柱的吼声再次炸响，如同凡尘的惊雷。
胡逍遥没有抬头，只是安静地翻动着那本凡人的“秘典"。
指尖划过一行描述老破小顶楼漏水房的“话术":“顶层复式，阳光无敌，私密空间，改造潜力巨大!"他眼底深处，一丝属于玄逍遥仙尊的、近乎残酷的明悟悄然滋生。
“叮咚!"王铁柱桌上的一个黑色方块(座机)突然尖叫起来。
他抓起听筒，粗声粗气地“喂"了几声，随即脸上瞬间堆起谄媚到夸张的笑容，声音也捏得又尖又细:"哎哟!张姐!您可算来电话了!您要看的那个"城市家园小两居?钥匙就在我这儿!随时恭候您大驾!……放心放心!绝对超值!我这就安排我们这儿最有潜力的小伙子，胡逍遥!马上带您过去!保证服务到位!"“啪!”电话被挂断。
王铁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如同川剧变脸。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一串钥匙，不由分说地砸向胡道遥怀里，力道大得让胡逍遥本就虚弱的身子晃了晃。
曾经叱咤风云的逍遥仙尊，如今在凡尘，被凡人呼来唤去的，眼神中尽是空洞。
"胡逍遥!***聋了?!还不快去!客户等着呢!"王铁柱炸雷般的咆哮再次响起，充满了不耐烦，像鞭子一样抽在胡逍遥紧绷的神经上这一声吼，如同惊醒了沉沦在无边恨海中的孤增胡逍遥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空气冰冷刺骨，混杂着打印墨粉、速溶咖啡和清洁剂的味道，呛得他肺腑生疼。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钥匙、指节发白的手。
掌心的刺痛还在，但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却被他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意志力，硬生生地压回了灵魂的最深处，只留下一片冰冷死寂的寒潭，他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激烈情绪都己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只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冻结了万载玄冰的深渊。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枚小小的、廉价的金属工牌上。
链家地产·A0/2经纪人·胡逍遥几个字，冰冷而现实。
“好的，店长。
"胡逍遥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些过于低沉沙哑，“我这就去。
他握紧了那串象征着卑微任务的钥匙，冰冷的金属再次硌痛他的掌心。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套“城市家园"2栋603，那个顶楼漏水、隔壁还住了个半夜剁骨头老太太的老破小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属于凡尘的水磨石地板上。
走到门口，自动玻璃门感应开启。
外面街道上湿冷的风裹挟着喧嚣的车流声瞬间涌入。
胡逍遥的脚步在门边停了一瞬。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视线似乎投向城市天际线，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低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消散在链家门店浑浊的空气里:“这月的销冠，我拿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