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尘封的琴音**沈砚的手指拂过古琴斑驳的琴面,
触感粗糙如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颊。这是一张明代的“蕉叶式”古琴,名为“松涛”,
历经数百年风霜,辗转流落至此,如今琴身开裂,漆面剥落,丝弦尽断,
如同一位沉睡太久、气息微弱的迟暮美人。作为业内颇有名望的古籍与文物修复师,
沈砚见过无数破损的珍宝,但这张琴传递出的沉郁气息,却让他心头莫名一紧。“沈老师,
这张‘松涛’是这次修复的重中之重,委托人非常重视。”博物馆的老馆长,
也是沈砚的忘年交方明远教授,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与期待,
“据说它承载着一段很深的过往。”沈砚点点头,戴上特制的白棉手套,拿起放大镜,
开始一寸寸检视琴身。他的工作室弥漫着陈旧纸张、特殊溶剂和松木混合的独特气味,
静谧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微尘,
也照亮了琴身尾部龙池上方一道极深的裂痕。这道裂痕,像是美人脸上无法愈合的伤疤。
修复古琴是极其精细且耗时的工程。沈砚用了整整一周,
小心翼翼地清理污垢、加固木胎、填补缺失的漆灰。他沉浸在与古物无声对话的专注里,
外界的一切喧嚣仿佛都隔绝了。然而,当他的手术刀尖谨慎地探入那道最深的裂痕,
试图清理内部的朽木杂质时,刀尖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坚韧的、非木质的东西。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调整了手术灯的角度,用更精细的镊子配合着刀尖,
极其缓慢、轻柔地将那个异物一点一点地剥离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防潮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物体,
外面还用褪色的红丝线仔细地缠绕着。解开丝线,剥开几层早已脆硬的油纸,
里面的东西终于显露出来——不是他预想中的古琴部件或藏宝图,而是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
信纸是那种老式的、印着浅浅竹叶暗纹的宣纸,边缘已泛黄卷曲,带着浓重的岁月气息。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娟秀的毛笔小楷写下的日期:**一九九四年十月十五日**。
这个日期像一枚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沈砚的记忆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让他握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那是他人生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一个被刻意尘封、却又从未真正遗忘的日子。
他认得这字迹。尽管时隔三十年,那笔锋里特有的、带着一点倔强上扬的尾韵,
早已刻进了他的骨髓里。这是林晚筝的字。那个名字,连同那段被他亲手埋葬的青春岁月,
带着呼啸的风声,瞬间席卷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空气仿佛凝固了,
工作室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他几乎不敢展开那封信,
却又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颤抖着打开了它。泛黄的信纸上,
那熟悉的字迹清晰依旧:**“砚:****展信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也许我们早已天各一方,又或许……你根本不会看到它。我把它藏在这里,
藏进这张我们曾一起赞叹过的‘松涛’琴身里。你说它音色沉郁,如松涛呜咽,
最适合弹奏《忆故人》。那时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它会不会替我记住我的声音,
记住我想对你说的话?****明天就是十月十五号了。晚上八点,老地方,我等你。
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们之间有了误会,你的沉默让我心慌。那天在画室门口,
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王浩只是来告诉我他要去南方了,仅此而已。他递给我的,
是他还我的那本画册。砚,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我画了无数张你的素描,
藏在我速写本的最后一页,那是我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我想亲口告诉你,
告诉你我所有的想法,解开我们之间的结。我有太多话想对你说,关于未来,关于梦想,
关于……我们。我甚至偷偷为你写了一首曲子,想在你生日那天弹给你听,
就叫它《长相思》,好不好?****明天晚上,八点,
我在我们常去的那个江边小码头等你。无论多晚,我都会等下去。请你一定要来。
我害怕错过,害怕遗憾,害怕……再也没有机会。
****晚筝****一九九四年十月十四日夜 泪书”**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沈砚的眼睛里,烫在他的心上。他仿佛能看到那个深秋的夜晚,
晚筝是如何怀着满心的委屈、期待和孤勇,流着泪写下这封信,
又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进琴身最深的伤口里。那架“松涛”琴,
竟成了她绝望心事的唯一见证者。而他……他做了什么?一九九四年十月十五日晚上八点,
他没有去。不仅没去,他还在同一天下午,
因为看到王浩亲昵地递给晚筝一个东西后来才知道是那本画册,
又看到晚筝慌乱藏起速写本的样子,一股无名妒火和自尊心作祟,
冲动地撕毁了晚筝为他画的、还没来得及送出的生日礼物——一幅精心绘制的他的肖像。
他甚至当着她的面,用冰冷至极的语气说:“林晚筝,收起你那些廉价的同情和虚伪的画吧!
我们结束了!”他记得晚筝瞬间煞白的脸,记得她眼中碎裂的光,记得她紧紧咬着下唇,
直到渗出血丝,最终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是震惊、是绝望、是难以置信的痛楚。然后,她转身跑开了,
消失在深秋傍晚萧瑟的风里。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她。起初是少年意气,
觉得是她背叛在先,自己不过是快刀斩乱麻。后来,时间久了,骄傲和愧疚交织,
让他拉不下脸去找她。再后来,他听说她好像转学了,离开了这座城市。
再再后来……音讯全无。三十年的时光,足以将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冲刷成模糊的轮廓,
沉入记忆的深海。他用忙碌的工作、用修复无数承载他人故事的文物,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也试图埋葬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青春年少时不懂珍惜的错过。
他以为,遗憾的底色不过是“如果当初……”的淡淡惆怅。直到此刻,
这封穿越了三十年时光、带着泪痕的信,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平静伪装。他才知道,他错过的,
是她用尽所有勇气发出的求救信号,是她孤注一掷想要挽回的真心,
是他亲手将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沈砚踉跄一步,
扶住冰冷的工作台才勉强站稳。信纸从他颤抖的手中飘落,像一片枯萎的秋叶。
工作室里明明很安静,他却仿佛听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夜晚,江边呼啸的寒风,
听到了晚筝在空寂无人的码头,从满怀希望等到心如死灰时,那无声的啜泣。那不是遗憾。
那是他亲手造就的、无法挽回的、浸透了鲜血的罪孽!**第二章:迟到的追寻**“老方!
”沈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抓起手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方明远教授。电话接通,
他甚至顾不上寒暄,语无伦次地急促说道:“那张‘松涛’琴!委托人是谁?
我必须立刻知道!马上!”电话那头的方明远被沈砚从未有过的失态惊住了:“小砚?
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啊?委托人……我记得登记信息是位女士,姓苏,叫苏……苏文心?对,
苏文心女士。她是从南方一个慈善拍卖会上拍下这张琴的,
具体信息我这里……”“苏文心……”沈砚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大脑飞速运转。
晚筝的母亲姓苏!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夜空。他急切地追问:“有她的联系方式吗?地址?
任何信息都可以!”“有登记的电话,我马上发给你。小砚,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张琴有问题?”方明远的声音充满了担忧。“不是琴……是人!是晚筝!林晚筝!
”沈砚几乎是吼出来的,“信!琴身里有晚筝的信!她当年在等我!
而我……”巨大的痛苦和自责让他哽咽得说不下去。方明远沉默了,
显然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作为看着沈砚和林晚筝从青涩走到情窦初开的长辈,
他深知那段感情在沈砚生命中的分量。“我明白了。信息马上发你。小砚,冷静点,
事隔三十年,先联系上再说。”他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几秒钟后,
一个南方的手机号码出现在沈砚的手机屏幕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才按下了拨号键。等待接通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
一个略显疲惫但温和的女声传来:“喂,您好?”“您好!请问是苏文心女士吗?
”沈砚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是,您哪位?”“我是沈砚!林晚筝的……同学!
我……”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只能急切地问,“请问晚筝……林晚筝,
她现在还好吗?她在哪里?我想见她!”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良久,
苏文心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平静,
以及深藏的悲伤:“沈砚……原来是你。这么多年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晚筝她……不太好。她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她在哪?伯母,求您告诉我,
她在哪里!”沈砚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抠着工作台的边缘。“她在市第三医院。
安宁病房,7楼17床。”苏文心的声音哽咽了,“医生说……可能就在这几天了。
她昏迷前,还一直念着……要听琴声,听《忆故人》……”轰——!
沈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安宁病房?这几天?昏迷?念着琴声?“伯母,
我马上过去!立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挂断电话,甚至来不及脱掉工作服,
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工作室。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入城市的车流。
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三十年!
他竟然让她等了三十年!而当他终于知晓一切,狂奔向她时,
命运却只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倒计时!他疯狂地超车,闯过红灯,喇叭按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