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燃和温晚的婚姻像台运行平稳却缺了润滑的老机器。直到温晚参加同学会，
玩了个“匿名坦白局”游戏。“学生时代暗恋过的人。”有人抽到温晚的纸条。
她写下的是大学辩论队长的名字——不是靳燃。当晚靳燃刷到同学会视频，
温晚被起哄着灌下三杯白酒。他笑着截屏转发：“玩得挺开心？”第二天，
起哄最凶的周赫收到私募撤资通知。上传视频的赵倩被税务局突击查账。而温晚发现，
靳燃把她最珍视的骨瓷杯装进了碎纸机。第一章靳燃推开家门的时候，
客厅只亮着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光线昏黄，勉强勾勒出沙发上一个模糊的侧影。
温晚蜷在那里，身上搭着条薄薄的羊毛毯，平板电脑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空气里有种熟悉的、属于夜晚的沉寂，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轻柔地覆盖着这间两百平米的公寓，昂贵，空旷，
精确得如同靳燃办公室里那些线条冷硬的模型。“还没睡？”靳燃的声音不高，
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却显得突兀。他脱下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外套，
随手搭在玄关的衣帽架上，动作带着工作一天后的惯性疲惫。温晚像是被惊醒，
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视线从平板的屏幕上移开，转向门口。“嗯，”她应了一声，
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长时间没说话的缘故，“等你呢。”她顿了顿，补充道，
“锅里温着汤。”靳燃“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换上拖鞋，走向厨房。
开放式的厨房纤尘不染，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面上，一只白色珐琅锅安静地待在保温垫上。
他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菌菇混合着鸡汤的香气飘散出来。他拿起旁边的汤勺，
给自己盛了一碗，动作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精准，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端着汤碗走到客厅，
他在温晚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宽大的玻璃茶几，
上面摆着一套温晚很喜欢的、釉色温润的青瓷茶具。温晚的目光又落回了平板，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上面似乎是某个室内设计的图片，色彩柔和，线条流畅，
和他们家冷硬的现代风格截然不同。靳燃低头喝汤。汤的温度刚好，咸淡也适宜。
温晚的手艺一向很好，是那种被时间打磨得无可挑剔的好。他喝得很慢，汤勺偶尔碰到碗沿，
发出细微清脆的叮当声，是这寂静里唯一的旋律。他抬眼看向温晚，她微微低着头，
颈部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但眉宇间似乎拢着一层极淡的、挥之不去的倦意。
这倦意并非源于此刻，更像是日积月累，浸润在骨子里。“今天怎么样？”靳燃放下碗，
打破了沉默。这是个每周都会重复几次的问题，像设定好的程序。温晚抬起头，
嘴角习惯性地弯起一个弧度，试图驱散那点倦色：“老样子。
下午去画廊看了看新到的几幅画，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回来收拾了下换季的衣服。
”她顿了一下，像想起什么，“哦，对了，下周六晚上，大学同学聚会，班长组织的，
在‘云顶’。”靳燃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汤，喉结滚动了一下。“嗯，”他应道，
语气平淡无波，“需要我送你？”“不用，”温晚立刻摇头，“我自己开车去就好。
估计会闹得晚一点，你不用等我。”“好。”靳燃的目光掠过她搭在毯子上的手，
无名指上的钻戒在平板屏幕的微光下反射出一点冷硬的光。那光芒很亮，却没什么温度，
就像此刻他们之间流淌的空气。婚姻走到这个份上，
像一台昂贵精密却运转了太久、齿轮间缺乏润滑的机器。每一个部件都还在原位，
每一次转动都合乎逻辑，只是少了那份最初的顺畅和活力，
只剩下一种近乎完美的、冰冷的秩序感。所有的***、碰撞，甚至争吵，
都早已被漫长而平静的时光磨平了棱角，沉入水底，只留下表面这一层名为“习惯”的薄冰。
他喝完最后一口汤，站起身：“我去书房处理点邮件。”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单薄。
温晚的目光再次从平板上抬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点点头：“好，早点休息。”靳燃端着空碗走向厨房。水龙头打开，
水流冲刷着白瓷碗壁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他清洗的动作一丝不苟，
水流声掩盖了客厅里平板再次响起的微弱音乐声。清洗完毕，碗被倒扣在沥水架上，
一滴水珠沿着光滑的弧线滚落。他关掉水，擦干手，走向走廊尽头的书房。
厚重的胡桃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将客厅那点昏黄的光和温晚的身影彻底隔绝。
书房里是另一片天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洪流，冰冷而遥远。
靳燃没有立刻打开电脑，而是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流动的光河。玻璃映出他模糊的侧影，
线条冷峻，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空气里弥漫着皮革、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茄余味。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仿佛这样能稍稍透一口气。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在日复一日的完美运行中，悄然锈蚀，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是一种对绝对掌控之下、近乎死水般平静的……厌倦。第二章周六晚上，
“云顶”会所顶层的私宴厅灯火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和铺着白色暗纹提花桌布的圆桌上。
空气里混杂着高级香槟的清冽、食物的香气、女士们馥郁的香水味，
以及一种久别重逢、刻意营造出的热烈喧嚣。温晚坐在靠窗的位置，
身上是一件剪裁得体的烟灰色羊绒连衣裙，衬得她肤色白皙，气质沉静，
与周围衣香鬓影、高谈阔论的氛围形成一种微妙的疏离感。
她端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香槟，目光偶尔掠过一张张熟悉又带着岁月痕迹的脸孔，
唇边挂着得体的浅笑，回应着不时递过来的寒暄。“哟，温大美女！还是这么仙气飘飘！
”一个穿着亮片紧身裙、妆容浓艳的女人端着酒杯挤过来，是赵倩，当年的“班花”，
如今举手投足间依旧带着一种刻意的风情。她亲热地搂住温晚的肩膀，
一股浓烈的甜香瞬间笼罩过来，“听说你老公现在可是金融圈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啧啧，
你这命也太好了！”温晚不着痕迹地稍稍侧身，避开了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笑容不变：“赵倩你才是越来越漂亮了，光彩照人。”“哎，漂亮什么呀，比不了你，
嫁得好才是硬道理！”赵倩咯咯笑着，眼神却带着审视，“不像我们，整天为柴米油盐奔波。
”她的声音不小，引得邻座几个男女也看了过来，目光在温晚身上逡巡，带着好奇、探究，
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温晚只是抿了一口香槟，淡淡的苦涩在舌尖化开。这种场合，
她早已习惯。靳燃的身份像一层无形的光环，也像一道透明的屏障。酒过三巡，
气氛在酒精的催化下越发高涨，矜持的面具开始松动。班长周赫，
如今已是个发际线明显后退、挺着啤酒肚的微胖中年男人，他端着酒杯站起来，脸膛泛红，
声音洪亮地压过了背景音乐：“哎哎！各位老同学！光喝酒叙旧多没劲啊！咱们来点***的！
玩个游戏怎么样？”“好！”立刻有人响应，是当年班上几个最爱闹腾的男生，
“班长你说玩啥？”周赫环视一圈，目光在几个当年公认的“风云人物”脸上扫过，
尤其在温晚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看好戏的促狭：“咱们玩点复古的，
但又带点新花样——‘匿名坦白局’！怎么样？”“匿名坦白局？怎么玩？”有人好奇地问。
“简单！”周赫从旁边侍者托盘里拿过一叠精致的便签纸和一盒签字笔，分发下去，
“每个人，匿名写下一个问题，一个你最想知道、又最不好意思当面问的问题！比如，
‘学生时代最糗的事’，‘第一次心动对象’，或者……嘿嘿，”他故意压低声音，
挤眉弄眼，“‘现在最想睡的同学是谁’？越劲爆越好！写好了，折起来，
扔进这个空酒箱里！”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刚腾出来的冰酒桶。
人群瞬间爆发出兴奋的议论和哄笑，气氛被点燃了。酒精放大了猎奇心和窥私欲，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属于青春期的躁动和隐秘似乎被重新唤醒。“玩这么大？
”“周赫你够坏的！”“写写写！怕什么，匿名嘛！”温晚微微蹙眉。这种游戏，
带着***裸的窥探和潜在的恶意，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
她看着周围一张张被酒精和兴奋***得发红发亮的脸孔，犹豫着没有动笔。“温晚，
别扫兴啊！”赵倩立刻凑过来，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边，声音带着怂恿，“大家都玩呢！
匿名嘛，谁也不知道谁写的，怕什么！快写快写！”她不由分说地把笔和纸塞到温晚手里。
“就是就是，温大美女，写一个！让我们也听听女神的秘密！”旁边几个男生也跟着起哄。
温晚被架在中间，骑虎难下。拒绝，显得不合群，格格不入；写，
又实在抵触这种暴露隐私的游戏。她捏着那张小小的便签纸，指尖微微用力。最终，
在周围灼灼的目光和催促声中，她低下头，握着笔，飞快地在纸上划了几下，然后迅速折起，
几乎没让任何人看清内容，就扔进了那个被当作抽签箱的冰酒桶里。
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逃避。纸条一张张投入桶中。周赫晃了晃箱子，
像个掌控全局的主持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期待：“好了！谁先来抽？抽到谁的问题，
谁就得当众念出来！坦白从宽哦！”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温晚身上，
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不怀好意的笑，“要不，咱们的班花……哦不，现在得叫温女神了，
温女神先来抽一个？给大家开个头？”“好！温晚先来！” “女神抽！女神抽！
” 起哄声立刻响成一片，带着酒精催化的亢奋。温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周赫那张堆满笑容、眼神却闪烁着的脸，看着周围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
一股冰冷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站起身，
走向那个冰酒桶。无数道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像探照灯一样。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发凉，
在花花绿绿的纸条中随意拈起一张，展开。纸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
问题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在炫目的灯光下闪着寒光：“学生时代暗恋过的人，
现在还想睡吗？”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近乎疯狂的口哨声和哄笑声。
“哇哦！”“劲爆！”“谁写的？太会问了！”“温女神！快说！是谁？
”周赫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温晚，问题够直接！快，坦白交代！
是谁？现在还想不想？”他带头拍起桌子，节奏感十足，“坦白！坦白！坦白！”“坦白！
坦白！坦白！” 起哄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裹挟着浓烈的酒精气息和***裸的窥探欲，
重重地砸向站在中央的温晚。赵倩更是凑到旁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看好戏表情，
尖声叫着：“温晚，别害羞嘛！说呀！我们都等着呢！
”温晚的脸色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显得有些苍白。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行字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眼睛。她感到一阵眩晕，
胃里翻江倒海。无数张兴奋、期待、不怀好意的脸在她眼前晃动、模糊。她垂下眼，
避开那些刺人的目光，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有。”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尖叫、口哨、拍桌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谁？！”“快说名字！
”“是不是咱们班的？”“温女神深藏不露啊！”周赫兴奋得脸更红了，
他几步冲到温晚面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满满三杯高度白酒，杯沿还沾着细碎的盐粒，
显然是早有准备：“好！痛快！女神就是女神！不过嘛，光说一个字可不行！规矩是，
回答了问题，就得接受惩罚！三杯！干了这三杯龙舌兰，咱们就放过你，不问是谁了！
怎么样？够意思吧？”他把三个杯子塞到温晚面前，透明的酒液晃动着，
散发出浓烈***的气味。温晚看着那三杯酒，又看向周围那些狂热的脸，赵倩正举着手机，
镜头毫不避讳地对准了她，脸上是兴奋的、准备捕捉精彩瞬间的表情。她知道，
自己彻底掉进了这个陷阱。不喝，这场闹剧绝不会停止，
她会被这些被酒精点燃的欲望彻底撕碎。喝下去，至少能暂时堵住这些疯狂的嘴。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愤怒攫住了她，但更多的是对眼前失控局面的无力感。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她伸出手，没有半分犹豫，
端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杯龙舌兰。浓烈辛辣的液体如同燃烧的火线，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
她甚至没有停顿，在人群爆发的喝彩和尖叫声中，仰头灌下了第二杯。剧烈的咳嗽涌上来，
她强行压住，眼中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她抓起第三杯，冰凉的杯壁贴着她发烫的手指，
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在一片“加油！”“女神牛逼！”的狂呼乱喊中，她猛地仰头，
将最后那杯灼热的液体尽数灌了下去。喉咙、食道、胃，像是被点着了火。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震耳欲聋的喧嚣仿佛隔着水传来，变得遥远而扭曲。
赵倩举着手机兴奋地尖叫着，
周赫和其他人拍手大笑的脸在晃动的水晶灯光下显得狰狞而陌生。温晚死死抓住桌沿，
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胃里翻江倒海，喉咙火烧火燎，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光怪陆离、充满恶意窥探的漩涡。
第三章城市的另一隅，靳燃合上最后一份项目评估报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巨大的落地窗外，***的灯火依旧璀璨如星河，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却只反射出冷硬的光泽。书房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
他看了一眼腕表，十一点半。温晚应该快回来了，或者，也可能更晚一些。同学聚会，
总免不了被拖住。他没什么睡意，
身体深处那股难以名状的、对极致秩序下死水微澜的厌倦感，在夜深人静时似乎更加清晰。
他靠向宽大的椅背，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指尖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滑动。
微信朋友圈里充斥着各种晒娃、晒美食、晒旅行的动态，千篇一律的精致生活切片，
乏善可陈。他意兴阑珊地往下翻。手指停顿了一下。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大学校友群图标上，
亮着一个鲜红的数字“99+”。这个群平时安静得像不存在，
也只有在这种大型聚会后才会诈尸般活跃起来。靳燃对这种集体怀旧向来嗤之以鼻，
指尖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点了进去。消息像爆炸一样刷屏，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文字。
满屏都是感叹号、表情包和各种模糊不清的小视频缩略图。群聊的气氛异常亢奋，
夹杂着“劲爆”、“女神”、“没想到”、“太敢说了”之类的字眼。
靳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什么兴趣，手指正要划走，
一条刚发出来的、时长十几秒的视频缩略图跳入眼帘。发布者是赵倩。缩略图里光线很亮，
背景是奢华的吊灯和模糊的人群，画面中心是一个穿着烟灰色连衣裙的女人侧影，
身形有些熟悉。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秒，然后点了下去。视频开始播放，
背景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和口哨声。镜头晃动着，聚焦在温晚苍白的脸上。
她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嘴唇紧抿。
一个粗嘎兴奋的男声靳燃立刻认出是周赫在画外高喊着：“温女神！快说！是谁？
现在还想不想？”接着是整齐划一的、带着醉意和恶趣味的起哄：“坦白！坦白！坦白！
”然后，他听到了温晚的声音，清晰，平静，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决绝：“有。
”视频里的哄笑声和尖叫声瞬间达到了顶点，几乎要冲破手机扬声器。镜头猛地推进，
特写对准温晚的脸，捕捉着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水光。接着，
画面里塞进来三杯斟得满满的、透明的烈酒。周赫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挤进镜头边缘，
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鼓动：“三杯！干了就放过你！”视频清晰地记录下温晚端起酒杯，
仰头灌下第一杯时喉部的滚动，灌下第二杯时被呛得微微弓起的身体，
以及灌下第三杯时紧闭的双眼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背景是赵倩兴奋的尖叫：“录下来了！
全录下来了！”和周赫等人疯狂拍手叫好的画面。视频戛然而止。最后定格的画面，
是温晚放下空杯，手撑着桌子，身体微微摇晃，眼神涣散，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狼狈。赵倩得意洋洋的“录下来了”几个字，像针一样刺耳。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空调的低鸣声此刻显得异常聒噪。靳燃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绷着，像拉满的弓弦。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死死压抑在冰面之下。只有握着手机的右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突起，
泛着森然的青白色，泄露了一丝那平静表象下正疯狂肆虐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冰冷风暴。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几秒钟后，
他修长的手指开始在屏幕上操作。动作精准、稳定，没有丝毫颤抖。他精准地拖动了进度条，
将视频定格在温晚被逼问说出“有”的瞬间，
以及她仰头灌下三杯烈酒、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画面。截图，保存。然后，
他点开了和温晚的微信聊天窗口。窗口还停留在昨天温晚告知他同学会地点的消息上。
他选中那两张截图——一张是温晚被迫“坦白”的瞬间，
一张是她被烈酒折磨得痛苦不堪的狼狈模样。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随即，轻轻落下。图片发送成功。几乎是下一秒，一行冰冷的文字被他敲击出来，
发送了过去：靳燃：玩得挺开心？发送完毕。他将手机屏幕朝下，
轻轻扣在冰冷的红木书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然后，他靠回椅背，
重新望向窗外那片璀璨而冷漠的灯火。脸上的肌肉线条依旧冷硬，没有丝毫波澜。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极致的冰冷和黑暗里，
悄然凝聚、燃烧，散发出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寒芒。仿佛平静的海面之下，
蛰伏已久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猩红的眼睛。第四章手机在温晚的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幽微的光。彼时，她正蜷缩在主卧宽大的床上，头痛欲裂，
胃里像是塞了一团烧红的炭火，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突突地跳痛。
那三杯龙舌兰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浑身无力，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痛苦挣扎。
她甚至没有力气抬手去够那只嗡嗡作响的手机，只希望这折磨人的眩晕和恶心感快点过去。
靳燃没有等来回复。屏幕暗下去，书房重新陷入沉寂。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城市的灯火在他眼底流淌，像一条条冰冷的光带。温晚的沉默，无论是酒精作用下的昏睡，
还是刻意的回避，都像一滴滚油落入了心湖深处那片冰冷的怒火中。他拿出私人手机，
屏幕解锁的光芒映亮了他毫无表情的脸。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
精准地停在一个名字上——陈默。这是他用了多年的私人助理，
一个如同他手中延伸出去的、精密而沉默的工具。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那边传来陈默冷静、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靳先生。”“陈默，
”靳燃的声音同样没有任何波澜，平铺直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帮我查几个人。
大学同学，周赫，赵倩，林栋。现在。”“明白。”陈默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
仿佛只是接到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指令，“需要哪方面信息？深度？”“全部。
”靳燃吐出两个字，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遥远的光点上，“越深越好。
工作、家庭、资产、投资、社会关系、个人习惯……所有能挖到的。特别是，”他顿了顿，
语气没有丝毫变化，“见不得光的东西。”“好的，靳先生。最迟明早给您初步报告。
”陈默的声音平稳得像机器。“嗯。”靳燃挂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他走回书桌，
打开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他点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里面是各种复杂的商业图表、风险评估模型和未公开的行业报告。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筛选着信息流。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各种数据和代码，
映在他深沉的瞳孔里，像流淌的星河。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面对妻子狼狈视频沉默的丈夫，
而是重新回到了他绝对掌控的领域——资本的丛林。在这里，他是敏锐的猎手，
是精准的手术刀，能用数据编织罗网，用信息构筑陷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灯火渐次熄灭，城市沉入更深的睡眠。书房里，
只有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凌晨三点，书房的打印机发出轻微的嗡鸣，
吐出一沓还带着油墨温度的A4纸。靳燃拿起报告，纸张的边角锋利，划过指尖。
陈默的效率一如既往地令人满意。报告详细得令人发指。周赫：经营一家小型建材公司，
表面光鲜，实则资金链紧绷，全靠银行短期贷款和民间拆借周转。
最近正为新区一个政府安置房项目的建材供应合同焦头烂额，这个项目利润薄，回款周期长，
是他公司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报告还附注：此人好赌，常去澳门，有数额不小的境外债务，
隐藏极深。赵倩：开了一家网红服装店和一家小型美容院。
报告用红字标注：两家店线上线下流水混乱，
存在大量私人账户走账、不开票、偷逃税款行为。其丈夫在某事业单位任职，
收入稳定但不高，家庭主要开销靠赵倩的生意支撑，消费水平远超其账面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