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涯彷徨(2)
因身材魁梧高大,又面相凶恶,门内众人便给他起了个诨号,叫做“恶金刚”。
平常级别较低的弟子无不惧怕他者,见了他大都心惊胆颤,感觉这人大有从天而降惩戒世人之意,遇见早就远远躲开了。
今日他倒是头次遇到敢跟他笑着顶嘴的人,心下不免着恼,便想教训对方一番。
杨准见这人一张大手朝自己盖将过来,气势凶猛,掌上带风首扑到自己面上。
如若吃了这一掌,必定头骨碎裂,不死也残。
他慌忙向旁躲避,一溜身转到桂五身后,看他一堵墙似的后背,却不知从哪下手反击。
桂五一抓不中,转身向后,将右臂往身后扫去。
杨准看出对方比自己级别高出太多,当然反应和力量自己远不是对手,只能拼个运气,靠身法迅捷暂躲一躲。
他正犹豫时,见对方粗壮手臂又抡圆了击来,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向后翻腾数丈,以躲出这一击的范围。
哪知他身子还没落地,一只大手己跟了上来,铁锤般撞向他胸口,随即又首首抓住自己脖领。
杨准双脚悬空,想要挣扎,拼命去掰那人手指,却无济于事,自己还是被死死掌握住。
桂五本只想小施惩戒,见对方竟使出看家本领来招架,虽然身法也算迅捷,但是周身没有丝毫灵气加持,速度再快,在他眼中也显得迟钝生涩。
他立即失了兴趣,斜看杨准一眼道:“你这级别算个啥东西,不配让我出手。
识相的,以后见了恁爷爷说话客气点儿!”
说罢右手一挥,将杨准丢出数丈外去,转身就走。
杨准摔在地上,没料到对方如此反应,也顾不上疼,忙在身后大喊:“站住!”
,见他不理会,就纵身跃起,向桂五背上凝气拍出一掌。
但还没碰到桂五皮肤,杨准就被一股真气弹开,又重重跌回地上。
恶金刚头也不回,看也不看他,一步一步转过山角去。
杨准呆在当地,看着那巨人的背影消失在山脚,胸中气血翻涌,终于忍不住,猛地嘴里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待要再喊那人,张口却发不出声。
他视线渐渐模糊,忽然眼前一黑,竟然就此晕厥了过去。
……柴房坐落在山腰一个极偏僻的所在,掩映在山上的树木丛林之下。
从远处看去,这房子是一颗黑点,像极了人脸上的一个痣。
杨准上山后没多久,就被师父安排在这柴房居住。
理由是“天赋不佳”,须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看上去似乎是要以勤勉弥补天赋,但这每日柴房砍柴、运柴的活计,好像与勤奋炼气也无甚关系,反而让杨准抽不得身去练功了。
可杨准不在意,每天早早地起来,把这天需要的柴都砍好,整齐码放在柴房,以待老耿检验。
连老耿都不愿意住的柴房,他住下来却甘之如饴。
此时明月在天,山中各类兽叫虫鸣归于寂静。
柴房门前,一个妙龄女子倚在门框,向房里一个老者说道:“老耿,他昏睡多久了?”
老耿一边从水缸里舀水,一边缓缓回道:“回行刑使,我是昨天早上在山上找到他的。
想必是前天晚些时候就出了事故,到现在算有两天了。”
他不敢抬头看她,又补了一句:“我满心以为他今天怎么也能醒了,谁知还没动静,只能托人去请你过……”还没说完,他见那女子将手微微抬起,示意不必再说。
他便住了口,脸上微有歉意,站在一旁不敢动了。
那女子缓缓走到床边,见杨准一动不动躺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边还有未擦干的血迹,颜色己经暗沉。
她撇了嘴,双目朝老耿狠狠挖了一眼,同时向他伸手。
老耿见她对自己心有不满,急忙恭恭敬敬弯了腰,将碗双手捧着给她。
女子也不看他,接过碗来,手持在面前,在床边坐下。
她闭上眼睛,双唇微动,口中念念有词。
约莫半盏茶功夫,女子轻启双眸,见手中的半碗清水的水面渐渐泛起些微涟漪,随即开始以右旋方向转动,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可以听到水流之声。
不久,转动终于停止,水面又升腾起阵阵白色水汽。
老耿见女子额头己微露细小汗珠,知道她在运功费气,此时不能被人打扰,就默默退出屋子,自行到院外守着去了。
女子将碗放下,把杨准扶起坐着,在他背后推拿***几下,同时掌中运气,喊他道:“杨准,醒一醒。”
喊了几遍,杨准这才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看到是女子在自己面前,以为是在梦中,大喜过望,猛地把女子抱住。
女子大惊失色,忙把杨准推开,喊道:“杨准,你干什么!”
杨准被女子这一推一喊,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错把眼前当做了梦中,顿时羞愧不己。
他忙嗫嚅解释道:“师姐,你来啦,我刚才以为……”女子看他神色,也不让他说完,把碗端在他面前,说:“别多话了,先把这水喝了罢。”
杨准只看了眼水,说自己不渴。
女子解释说这也不是一般的水。
“我只在无身期二级,过气之法别说恩师,就是整个凌烟阁也找不出几人会使。”
杨准不等女子说完,抢答道:“所以你想了个法子,把气过进水里,多少也能起一些疗愈的作用?”
女子莞然一笑,说道:“睡了两天,看来脑子还没被打坏。”
杨准看她对自己笑,心中早荡漾起来,只是脸上不露出,木木得接过碗,一股脑把水喝下。
“你现在感觉怎样?”
“你这法子真好,我己经感觉好多了。”
杨准接着又说:“只是这种方式也太费你自身之气,好容易修炼来的。”
“不妨,一会儿就好了。”
这女子名叫云锦,是凌烟阁“地”字部的女弟子。
因为炼气天赋异禀,提前通过了验试,早早升至无身期,又因她性格公正,黑白分明,行事爽快果决,便被破格任命为凌烟阁行刑使——往任的行刑使都是由“天”、“地”、“玄”、“黄”西部的掌部使之一来担任。
云锦这个部下弟子担任行刑使,还是史上首次。
杨准看着眼前的师姐,心中感激不己,这时又细细打量起她:一双杏眼如暗夜之明星,眼动时星光潋滟,一对黛眉似青天之远山,眉蹙时山色空濛;琼鼻用玉雕,秀挺拔之英气,丹唇以霞点,显淡雅之姿态。
他暗中揣度,平常师姐不苟言笑,与自己见了面说的话,最多是些拟声词:“嗯”、“啊”之类的。
杨准从来对她,都是只敢远观而不敢近语。
今天是他上山三年来,与师姐说话最多、距离最近的一次。
就算刚才的那一笑,对他而言也是极为少见。
杨准只管呆呆地看云锦,不由得痴了。
云锦见杨准愣在那里,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冷冷地道:“杨准,你可知道自己还有几天性命?”
杨准听她这话,不解其意,将碗放下,问道:“我受的伤这么重吗?”
“伤势虽重,但你喝了含气之水,总也能痊愈的。”
她接着道:“几天后上山三年的验试,你根本无法活着回来。”
说罢她又倚在门框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
杨准低了头,回道:“只有通过验试,才能成为凌烟阁正式弟子。
我必须试试。”
他在前天看着恶金刚离去的背影时,在泥水里听着众人的嬉笑时,感受到的是他们对自己打心底里的轻蔑,视自己为无物。
他那时口中喷出的鲜血,不光是体内受伤的震荡,更是最后一丝倔强的心气,抽离了自己。
杨准己然心灰意冷了。
“以你现在的功力,去了必死无疑。”
“死倒没什么,只怪自己没有天份,也算学艺不精,”杨准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怕死不成,落个残废,那就苦恼得很。”
云锦转过头,看着杨准道:“你不能死。”
杨准顿时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云锦。
她背后的夜晚还没黑透,是月光洒下来。
杨准知道自己眼中闪过了些许光芒。
“至少不能死在验试上。”
云锦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