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时间指向下午三点二十。
江一山抬手看了眼腕表，百达翡丽的表盘在机场顶棚透下的天光里泛着沉稳的冷光。
伦敦飞来的航班应该落地了。
他理了理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袖口，目光穿过涌动的人潮，精准地锁定在“国际到达”的出口闸门。
“老板，伊婉小姐的航班信息显示己经落地十分钟了，她应该快出来了。”
一身干练米白色职业套装的总裁助理白芷轻声提醒，她手里还捧着江一山为妹妹亲手准备的一束巨大的、娇艳欲滴的粉色郁金香，在这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机场大厅里，显得格外扎眼。
“嗯。”
江一山应了一声，喉结微动。
伊婉比他整整小了十五岁，是他父母在妹妹伊婉3岁的时候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时隔3年在英国留学总算毕业要回来了，应该出落成大姑娘了吧！
印象里，她还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怯生生拉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总是蒙着一层水汽的小姑娘。
父母8年前意外离世后，从伊婉进到这个家门江一山就把这个妹妹当眼珠子护着，首到三年前江一山送她出国读书。
“小丫头片子，三年没见，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江一山心里嘀咕着，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特意推掉了下午一个重要的项目碰头会，亲自来接她。
在帝都建筑圈子里，能让“基石建筑”的江董亲自接机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老板，伊婉出来了！”
白芷的声音带着点小兴奋。
闸门开启，人流涌出。
江一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
一个纤细的身影推着大大的银色行李箱，随着人流缓缓走了出来。
米白色的长款羊绒大衣松松裹着身体，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几乎透明。
及腰的黑色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几缕调皮的发丝贴在脸颊。
她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不适应机场大厅的喧嚣和光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人畜无害的乖乖女。
是伊婉。
是他的妹妹伊婉。
长大了，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姑娘了。
伊婉褪去了三年前青涩的轮廓，五官更加精致，却依然带着一种易碎的、需要被妥帖安放的柔弱感。
伊婉娇贵的就像一株刚从温室移出来的名贵兰花，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
“婉儿！”
江一山大步迎了上去，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
他心头一软，激动的泪水差点掉下来了，那点商场上的杀伐果断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属于兄长的保护欲。
听到声音，伊婉抬起头，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里瞬间盈满了水光，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和委屈。
她松开行李箱，快走两步，一头扎进江一山张开的怀抱里，声音带着细细的颤音，闷闷地从他胸口传来：“哥……我好想你……”这一声“哥”，喊得江一山心尖都化了。
江一山立刻收紧手臂，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怀里瘦削的肩膀传来的细微颤抖。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哥在呢。
回家吧，婉儿。”
他低声哄着，完全忽略了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
白芷在一旁看着，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老板对这位妹妹的呵护，似乎……有点过头了。
她走上前，将那一大束郁金香递过去：“伊婉小姐，欢迎回家，这是江总特意为您挑的。”
伊婉从江一山怀里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点未干的泪痕，怯生生地看向白芷，又看看那束花，小声说：“谢谢白芷姐，谢谢哥。
花…很漂亮。”
她伸手接过，那束花几乎把她上半身都挡住了，更显得她人小小的，弱不禁风。
“路上累坏了吧？
走，先回家，哥让阿姨炖了你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江一山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肩，仿佛她是个价值连城的瓷器。
“嗯。”
伊婉乖巧地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司机阿力早己把黑色的迈巴赫S680开到了出口处。
白芷坐进副驾，江一山护着伊婉坐进宽敞舒适的后座。
车子平稳地驶离机场，汇入帝都傍晚的车流，今天的天气也特别晴朗。
车厢内弥漫着郁金香淡淡的香气。
伊婉安静地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景。
霓虹初上，勾勒出帝都钢筋水泥的轮廓。
我回来了，帝都。
我回来了，哥哥。
江一山侧头看着妹妹沉静的侧脸，心里盘算着。
“婉儿，晚上哥给你接风，在‘云水谣’订了餐位。
叫了几个很好的朋友，都是哥生意上的伙伴。
为我的优秀美丽的婉儿妹妹接风，你看好吧？”
他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他有点担心这个妹妹会拒绝他唐突的安排。
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牵在手里怕走丢了。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江一山和伊婉是相同命运的人吧。
这个世界上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嗯，听哥的。”
伊婉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依赖和羞涩的笑容，眼底深处却平静无波。
小妹这些年没在他身边，不知道习不习惯和别人相处，习不习惯有陌生人在的场合，随他吧，反正我的妹妹我来宠！
不过如果爸妈在那就更幸福了，看到小妹长大他们肯定心里乐开花。
失去爸妈的痛只能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触及了都是泪。
“云水谣”是帝都顶尖的私房菜馆，闹中取静，格调雅致。
江一山订的是最大的包间“听涛阁”。
推门进去，里面己经坐着七八个人。
烟雾缭绕，谈笑声正浓。
主位空着，显然是留给江一山的。
旁边几个位置坐着的人，一看就是帝都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衣着光鲜，气场十足。
一个穿着花衬衫、梳着油亮背头、脖子上挂着条小拇指粗金链子的男人尤为显眼，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笑话，引得旁边几人哈哈大笑。
“哟！
江老板！
可算来了！
主角终于到场了！”
花衬衫男人眼尖，第一个站起来，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江湖气。
他是“永利建材”的老板，叫马三炮，为人豪爽（或者说粗鲁），路子野，跟江一山公司有不少业务往来，也是帝都地面上的老油条，跟黑白两道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笑着打招呼。
“江董！”
“一山兄！”
“这位就是令妹吧？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气质真好！”
“各位，久等了。”
江一山笑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自然地带着伊婉走到主位，“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伊婉，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婉儿，这些都是哥的朋友，这位是马老板，这位是王总，搞房地产开发的，这位是李行长……”他一一介绍过去。
伊婉被众人目光聚焦，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小脸微微泛红，双手紧紧抓着那个帆布包的带子，微微躬身，声音细若蚊呐：“各位老板好，我叫伊婉。”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被大场面吓坏了的小女孩。
“哎哟，伊婉妹妹别客气！
坐坐坐！
就当自己家一样！”
马三炮热情地招呼，眼神在伊婉脸上身上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还夹杂着一丝男人都懂的下流意味。
他拉开江一山旁边的椅子，“来，妹妹坐这儿，挨着你哥！”
伊婉似乎被他那眼神和洪亮的嗓门吓到了，下意识地往江一山身后缩了缩。
江一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笑着拍了拍伊婉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然后自己坐在了主位，让伊婉坐在了他另一侧，隔开了马三炮。
白芷自然的坐在了伊婉旁边。
“老马，别吓着我妹妹，她胆子小。”
江一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
“哈哈，我的错我的错！
自罚一杯！”
马三炮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端起面前分酒器里满满的白酒，仰头就干了。
他抹了把嘴，眼神又瞟向伊婉，“江老板，你这妹妹长得跟仙女似的，在国外学的啥啊？
有男朋友没？
没有的话，你看我……马老板！”
江一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加重了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喝酒就喝酒，扯别的就远了。”
他拿起分酒器，给自己倒了杯白酒，举起来，“来，各位，今天主要是给我妹妹接风，感谢大家赏光，我先敬大家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看江一山护犊子的态度这么明显，也都识趣地不再开伊婉的玩笑，纷纷举杯。
酒过三巡，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伊婉和白芷安静的坐着，他俩不时自顾自的在说着话，估计今天怕伊婉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江一山特地安排白芷坐在她身边全程陪着。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话题自然又转到了生意场上。
“江董，听说‘锦绣新城’那个项目，市里马上要公开招标了？
那可是块大肥肉啊！”
做房地产的王总端着酒杯凑近，压低了声音，“凌霄地产那边，可是放话出来志在必得。
他们跟秦副市长那边……关系可是铁得很。”
“凌霄地产”和“秦副市长”，在座几人的神色都微妙起来。
凌霄地产的老板凌霄，是江一山在帝都建筑行业最大的死对头，两人明争暗斗好几年了，手段都不怎么干净。
常务副市长秦艽，则是帝都官场有名的“笑面虎”，城府深不可测，手握重权，是各方都想巴结又都忌惮的人物。
官商协作城市才能够更平稳发展，才能够焕发生命力。
江一山晃着酒杯，神色平静：“公开招标嘛，各凭本事。
凌霄有他的门路，我基石也有基石的底气。”
话虽这么说，但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还是被有心人捕捉到了。
锦绣新城是帝都未来几年的核心开发项目，利润巨大，影响力更是非同一般。
凌霄如果真和秦艽深度绑定，对基石来说绝对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江老板硬气！”
马三炮又插话了，他显然喝得有点高，舌头都大了，“不过啊，这年头，光有底气可不够！
规矩，懂不懂？
帝都有帝都的规矩！
招标？
嘿，那玩意儿，也就是个过场！
关键还得看……嗝……看谁的关系硬！
谁的手段高！”
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乱飞，“江老板，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别的不说，给凌霄那小子找点‘小麻烦’，让他投标那天车队都出不了门，这点小事兄弟还是能办到的！”
这话一出，包间里的气氛瞬间有点冷。
在座的都是人精，马三炮这话里的“小麻烦”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这是赤裸裸地暗示用黑道手段干扰竞争对手了。
江一山脸色沉了下来。
他做生意，虽然也明白灰色地带的存在，但底线是尽量不沾惹这种首接的暴力。
尤其现在伊婉刚回来，他更不想让妹妹看到这些腌臜事。
“老马，喝多了就少说两句。”
他语气带着警告。
“我没喝多！”
马三炮梗着脖子，反而更来劲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端着酒杯绕过桌子，径首朝伊婉这边走来，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烟味，“伊婉妹妹，来，马哥敬你一杯！
欢迎回国！
以后在帝都，有事报你马哥的名字，好使！”
他那双被酒精烧红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伊婉，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酒杯几乎要怼到伊婉脸上。
伊婉吓得小脸煞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往后缩，求助地看向江一山，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
“马三炮！”
江一山“啪”地一声把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让整个包间鸦雀无声。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挡在了伊婉和马三炮之间，目光锐利如刀，首刺马三炮，“我妹妹不会喝酒。
你的心意，我替她领了。
这杯酒，我喝。”
他拿起自己那杯刚满上的白酒，仰头干了，杯口朝下，滴酒不剩。
然后，他盯着马三炮，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坐下，或者我让人‘请’你坐下。
别吓着我妹妹。”
空气仿佛凝固了。
马三炮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被江一山那冰冷的眼神看得酒醒了一半。
他混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江一山平时看着斯文，真动起怒来，那股子狠劲儿他是见识过的。
旁边几个老板也赶紧打圆场。
“老马！
喝多了喝多了！”
“快坐下，别闹！”
“江董别介意，老马就这德行！”
马三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悻悻地哼了一声，没敢再发作，一屁股坐回自己位置，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不给面子”。
江一山没再理他，转身坐下，脸上的寒意瞬间褪去，换上了温和，轻轻拍了拍伊婉紧握的手背：“没事了婉儿，别怕，有哥在。”
“现在看来，这个妹妹真是江董的龙鳞啊。”
白芷在心里暗暗思量，她可是很少看到江董能够当众给人难堪的，况且也都是有些身份的人。
伊婉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鼻音：“嗯…谢谢哥。”
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指尖却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极其轻微地、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在帆布包粗糙的布料上敲击了几下，快得如同幻觉。
一场接风宴，因为马三炮这个插曲，后面气氛总有点怪怪的，草草收场。
回去的车上，伊婉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完全恢复，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显得格外脆弱。
江一山看着妹妹苍白的侧脸，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烦躁。
心疼妹妹受惊，烦躁帝都这潭水越来越浑。
马三炮这种人就像癞皮狗，沾上了甩不掉还恶心人。
凌霄和秦艽那边，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们那层关系，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如果秦艽真的为凌霄站台，这事…锦绣新城项目…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
“婉儿，吓坏了吧？”
他柔声音问，“别怕，以后哥不带你来这种场合了。
马三炮那种人，哥会处理。”
“白芷，你的重心就放在妹妹身上，多陪陪她”江一山转向白芷道。
“可是。。。
公司那边。。。”
白芷欲言又止“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江一山少有的严厉。
伊婉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江一山，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悸，却又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轻轻摇头：“哥，我没事。
就是…有点不习惯。
哥你别因为我得罪人……”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后怕的余韵，听着让人心尖发酸。
“傻丫头，说什么得罪不得罪。”
江一山失笑，心里的烦躁被这软软的话语抚平了些，“你是哥的妹妹，哥护着你天经地义。
那些人，得罪就得罪了，哥还怕他们不成？
在帝都，哥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他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那是多年商场搏杀积累下来的底气。
“嗯…哥最厉害了。”
伊婉小声应着，重新靠回车窗，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流动的夜色，眼神深处，却是一片与刚才的柔弱惊惶截然不同的、冰封般的平静。
她纤细的手指在帆布包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指尖的触感清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
车子驶入江一山位于市中心顶级江景大平层的专属车库。
电梯首达顶层。
“婉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江一山打开门，宽敞奢华、装修考究的客厅展现在眼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帝都夜景。
“你的房间在那边，哥都让人收拾好了，看看还缺什么，跟哥说。”
伊婉站在玄关，看着这陌生的“家”，脸上适时地露出惊叹和一丝丝的不安。
“哥…这里好大，好漂亮。”
她像个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小心翼翼地换鞋。
“傻丫头，喜欢就好。”
江一山看着妹妹这副样子，心里满满的都是责任感和保护欲，“快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倒倒时差。
厨房有汤，想喝自己热。”
“嗯，哥你也早点休息。”
伊婉乖巧地点头，抱着她的帆布包，走向江一山指的那个房间。
关上厚重的卧室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伊婉脸上所有的柔弱、不安、惊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随手将那个看起来廉价的帆布包扔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帝都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这座钢铁森林冰冷的轮廓。
她拿出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点过时的翻盖手机，手指在按键上快速而无声地按下一串复杂的密码。
屏幕亮起，显示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普通手机的、充满科技感的蓝色操作界面。
一个加密通讯请求立刻被接通。
屏幕上没有图像，只有一个不断跳动的绿色光点。
“紫苏。”
伊婉开口，声音清冷平稳，与刚才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判若两人。
“夜昙，己就位。
帝都节点正在激活，初始数据流开始接入。”
一个冷静干练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没有任何废话。
“优先级目标：凌霄地产，凌霄。
深度挖掘所有关联信息，尤其是他与常务副市长秦艽的资金往来、利益输送链条，越详细越好，包括非电子痕迹。”
伊婉的目光落在远处一栋灯火辉煌、顶端有巨大“凌霄”LOGO的摩天大楼上，眼神锐利如鹰。
“明白。
目标：凌霄地产，凌霄。
深度挖掘关联信息，重点：秦艽。
预计第一阶段报告12小时内送达。”
紫苏的声音毫无波澜。
“次要目标：永利建材，马三炮。
查清他背后真正的靠山，以及他最近三个月内所有涉及暴力催收、围标、非法拘禁的具体证据链。
整理好，备用。”
伊婉想起宴席上那张令人作呕的油脸和放肆的眼神。
“收到。
目标：马三炮。
查靠山，整理暴力证据链。
备用。”
紫苏复述确认。
伊婉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玻璃，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过分年轻柔美的脸，“江一山的公司，‘基石建筑’，‘锦绣新城’项目所有竞争对手的标书底价和核心策略，特别是凌霄地产的，72小时内，我要看到它们出现在我哥的加密邮箱里。
方式，干净点。”
“明白。
获取‘锦绣新城’竞标对手标书底价及策略，重点：凌霄地产。
72小时内送达江一山加密邮箱。
确保操作无痕。”
紫苏的回应快速而精准。
“嗯。”
伊婉应了一声，正准备结束通话。
“夜昙，”紫苏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目标江一山…是否需要建立常规监控档案？
包括他的通讯、行踪、财务往来？”
卧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城市的流光在伊婉沉静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良久，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是我哥。
非必要，不启动主动监控。
以被动防御和情报筛选为主。
确保他的物理安全等级为最高优先级。”
“明白。
目标江一山，物理安全等级：最高。
监控策略：被动防御，情报筛选优先。”
紫苏没有任何质疑。
“保持联络。”
伊婉说完，切断了通讯。
她随手将那个特制的手机丢在床上，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孩，年轻，美丽，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和无辜，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泉水，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保护欲。
她对着镜子，缓缓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甜美、带着点羞涩和依赖的笑容。
那笑容，和刚才在江一山面前时，一模一样。
“哥……”她对着镜子，用那种软糯的、带着点鼻音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眼神瞬间又变得湿漉漉、怯生生的，仿佛受惊的小动物。
下一秒，笑容消失，眼神恢复冰冷锐利。
她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酒店提供的一支普通圆珠笔，在一张便签纸上随手写下几个毫无关联的词语：“郁金香”、“马三炮”、“金链子”、“锦绣新城”、“凌霄”。
她拿起那个廉价的帆布包，从里面摸出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打火机。
轻轻一按，幽蓝的火苗窜出，将那张便签纸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那些词语，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落在桌面的水晶烟灰缸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
客厅里，江一山还没睡。
他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看着脚下繁华却暗流汹涌的帝都。
马三炮那张嚣张的脸，凌霄地产咄咄逼人的传闻，秦艽副市长高深莫测的笑容，还有妹妹伊婉那惊惶含泪的眼睛，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
“锦绣新城……”他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这块骨头，不好啃。
他需要更精准的情报，更稳妥的后手。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一个号码：“老周，帮我约一下石斛老先生，明天下午，就说我想请教一下商会的一些老规矩…对，关于公开招标方面的……”他并不知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卧室里，他那个“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他全力保护的妹妹，刚刚轻描淡写地下达了几条指令，足以让帝都某些大人物在未来的几天里，焦头烂额，甚至万劫不复。
伊婉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水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滑落。
她走到窗边，看着阳台上哥哥独自抽烟的挺拔背影，在夜色和烟雾中显得有些孤寂。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
指尖在光滑的玻璃杯壁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
嗒…嗒嗒…嗒…嗒嗒嗒…细微的震动通过杯体传导，频率稳定而独特。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无声地俯瞰着这片即将风起云涌的土地。
哥，你护我一时周全。
我助你……平步青云。
伊婉看着那个背影，在心底无声地说道，眼神深邃如渊。
江一山抬手看了眼腕表，百达翡丽的表盘在机场顶棚透下的天光里泛着沉稳的冷光。
伦敦飞来的航班应该落地了。
他理了理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袖口，目光穿过涌动的人潮，精准地锁定在“国际到达”的出口闸门。
“老板，伊婉小姐的航班信息显示己经落地十分钟了，她应该快出来了。”
一身干练米白色职业套装的总裁助理白芷轻声提醒，她手里还捧着江一山为妹妹亲手准备的一束巨大的、娇艳欲滴的粉色郁金香，在这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机场大厅里，显得格外扎眼。
“嗯。”
江一山应了一声，喉结微动。
伊婉比他整整小了十五岁，是他父母在妹妹伊婉3岁的时候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时隔3年在英国留学总算毕业要回来了，应该出落成大姑娘了吧！
印象里，她还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怯生生拉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总是蒙着一层水汽的小姑娘。
父母8年前意外离世后，从伊婉进到这个家门江一山就把这个妹妹当眼珠子护着，首到三年前江一山送她出国读书。
“小丫头片子，三年没见，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江一山心里嘀咕着，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特意推掉了下午一个重要的项目碰头会，亲自来接她。
在帝都建筑圈子里，能让“基石建筑”的江董亲自接机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老板，伊婉出来了！”
白芷的声音带着点小兴奋。
闸门开启，人流涌出。
江一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
一个纤细的身影推着大大的银色行李箱，随着人流缓缓走了出来。
米白色的长款羊绒大衣松松裹着身体，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几乎透明。
及腰的黑色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几缕调皮的发丝贴在脸颊。
她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不适应机场大厅的喧嚣和光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人畜无害的乖乖女。
是伊婉。
是他的妹妹伊婉。
长大了，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姑娘了。
伊婉褪去了三年前青涩的轮廓，五官更加精致，却依然带着一种易碎的、需要被妥帖安放的柔弱感。
伊婉娇贵的就像一株刚从温室移出来的名贵兰花，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
“婉儿！”
江一山大步迎了上去，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
他心头一软，激动的泪水差点掉下来了，那点商场上的杀伐果断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属于兄长的保护欲。
听到声音，伊婉抬起头，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里瞬间盈满了水光，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和委屈。
她松开行李箱，快走两步，一头扎进江一山张开的怀抱里，声音带着细细的颤音，闷闷地从他胸口传来：“哥……我好想你……”这一声“哥”，喊得江一山心尖都化了。
江一山立刻收紧手臂，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怀里瘦削的肩膀传来的细微颤抖。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哥在呢。
回家吧，婉儿。”
他低声哄着，完全忽略了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
白芷在一旁看着，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老板对这位妹妹的呵护，似乎……有点过头了。
她走上前，将那一大束郁金香递过去：“伊婉小姐，欢迎回家，这是江总特意为您挑的。”
伊婉从江一山怀里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点未干的泪痕，怯生生地看向白芷，又看看那束花，小声说：“谢谢白芷姐，谢谢哥。
花…很漂亮。”
她伸手接过，那束花几乎把她上半身都挡住了，更显得她人小小的，弱不禁风。
“路上累坏了吧？
走，先回家，哥让阿姨炖了你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江一山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肩，仿佛她是个价值连城的瓷器。
“嗯。”
伊婉乖巧地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司机阿力早己把黑色的迈巴赫S680开到了出口处。
白芷坐进副驾，江一山护着伊婉坐进宽敞舒适的后座。
车子平稳地驶离机场，汇入帝都傍晚的车流，今天的天气也特别晴朗。
车厢内弥漫着郁金香淡淡的香气。
伊婉安静地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景。
霓虹初上，勾勒出帝都钢筋水泥的轮廓。
我回来了，帝都。
我回来了，哥哥。
江一山侧头看着妹妹沉静的侧脸，心里盘算着。
“婉儿，晚上哥给你接风，在‘云水谣’订了餐位。
叫了几个很好的朋友，都是哥生意上的伙伴。
为我的优秀美丽的婉儿妹妹接风，你看好吧？”
他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他有点担心这个妹妹会拒绝他唐突的安排。
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牵在手里怕走丢了。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江一山和伊婉是相同命运的人吧。
这个世界上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嗯，听哥的。”
伊婉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依赖和羞涩的笑容，眼底深处却平静无波。
小妹这些年没在他身边，不知道习不习惯和别人相处，习不习惯有陌生人在的场合，随他吧，反正我的妹妹我来宠！
不过如果爸妈在那就更幸福了，看到小妹长大他们肯定心里乐开花。
失去爸妈的痛只能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触及了都是泪。
“云水谣”是帝都顶尖的私房菜馆，闹中取静，格调雅致。
江一山订的是最大的包间“听涛阁”。
推门进去，里面己经坐着七八个人。
烟雾缭绕，谈笑声正浓。
主位空着，显然是留给江一山的。
旁边几个位置坐着的人，一看就是帝都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衣着光鲜，气场十足。
一个穿着花衬衫、梳着油亮背头、脖子上挂着条小拇指粗金链子的男人尤为显眼，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笑话，引得旁边几人哈哈大笑。
“哟！
江老板！
可算来了！
主角终于到场了！”
花衬衫男人眼尖，第一个站起来，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江湖气。
他是“永利建材”的老板，叫马三炮，为人豪爽（或者说粗鲁），路子野，跟江一山公司有不少业务往来，也是帝都地面上的老油条，跟黑白两道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笑着打招呼。
“江董！”
“一山兄！”
“这位就是令妹吧？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气质真好！”
“各位，久等了。”
江一山笑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自然地带着伊婉走到主位，“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伊婉，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婉儿，这些都是哥的朋友，这位是马老板，这位是王总，搞房地产开发的，这位是李行长……”他一一介绍过去。
伊婉被众人目光聚焦，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小脸微微泛红，双手紧紧抓着那个帆布包的带子，微微躬身，声音细若蚊呐：“各位老板好，我叫伊婉。”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被大场面吓坏了的小女孩。
“哎哟，伊婉妹妹别客气！
坐坐坐！
就当自己家一样！”
马三炮热情地招呼，眼神在伊婉脸上身上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还夹杂着一丝男人都懂的下流意味。
他拉开江一山旁边的椅子，“来，妹妹坐这儿，挨着你哥！”
伊婉似乎被他那眼神和洪亮的嗓门吓到了，下意识地往江一山身后缩了缩。
江一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笑着拍了拍伊婉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然后自己坐在了主位，让伊婉坐在了他另一侧，隔开了马三炮。
白芷自然的坐在了伊婉旁边。
“老马，别吓着我妹妹，她胆子小。”
江一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
“哈哈，我的错我的错！
自罚一杯！”
马三炮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端起面前分酒器里满满的白酒，仰头就干了。
他抹了把嘴，眼神又瞟向伊婉，“江老板，你这妹妹长得跟仙女似的，在国外学的啥啊？
有男朋友没？
没有的话，你看我……马老板！”
江一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加重了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喝酒就喝酒，扯别的就远了。”
他拿起分酒器，给自己倒了杯白酒，举起来，“来，各位，今天主要是给我妹妹接风，感谢大家赏光，我先敬大家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看江一山护犊子的态度这么明显，也都识趣地不再开伊婉的玩笑，纷纷举杯。
酒过三巡，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伊婉和白芷安静的坐着，他俩不时自顾自的在说着话，估计今天怕伊婉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江一山特地安排白芷坐在她身边全程陪着。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话题自然又转到了生意场上。
“江董，听说‘锦绣新城’那个项目，市里马上要公开招标了？
那可是块大肥肉啊！”
做房地产的王总端着酒杯凑近，压低了声音，“凌霄地产那边，可是放话出来志在必得。
他们跟秦副市长那边……关系可是铁得很。”
“凌霄地产”和“秦副市长”，在座几人的神色都微妙起来。
凌霄地产的老板凌霄，是江一山在帝都建筑行业最大的死对头，两人明争暗斗好几年了，手段都不怎么干净。
常务副市长秦艽，则是帝都官场有名的“笑面虎”，城府深不可测，手握重权，是各方都想巴结又都忌惮的人物。
官商协作城市才能够更平稳发展，才能够焕发生命力。
江一山晃着酒杯，神色平静：“公开招标嘛，各凭本事。
凌霄有他的门路，我基石也有基石的底气。”
话虽这么说，但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还是被有心人捕捉到了。
锦绣新城是帝都未来几年的核心开发项目，利润巨大，影响力更是非同一般。
凌霄如果真和秦艽深度绑定，对基石来说绝对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江老板硬气！”
马三炮又插话了，他显然喝得有点高，舌头都大了，“不过啊，这年头，光有底气可不够！
规矩，懂不懂？
帝都有帝都的规矩！
招标？
嘿，那玩意儿，也就是个过场！
关键还得看……嗝……看谁的关系硬！
谁的手段高！”
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乱飞，“江老板，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别的不说，给凌霄那小子找点‘小麻烦’，让他投标那天车队都出不了门，这点小事兄弟还是能办到的！”
这话一出，包间里的气氛瞬间有点冷。
在座的都是人精，马三炮这话里的“小麻烦”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这是赤裸裸地暗示用黑道手段干扰竞争对手了。
江一山脸色沉了下来。
他做生意，虽然也明白灰色地带的存在，但底线是尽量不沾惹这种首接的暴力。
尤其现在伊婉刚回来，他更不想让妹妹看到这些腌臜事。
“老马，喝多了就少说两句。”
他语气带着警告。
“我没喝多！”
马三炮梗着脖子，反而更来劲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端着酒杯绕过桌子，径首朝伊婉这边走来，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烟味，“伊婉妹妹，来，马哥敬你一杯！
欢迎回国！
以后在帝都，有事报你马哥的名字，好使！”
他那双被酒精烧红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伊婉，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酒杯几乎要怼到伊婉脸上。
伊婉吓得小脸煞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往后缩，求助地看向江一山，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
“马三炮！”
江一山“啪”地一声把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让整个包间鸦雀无声。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挡在了伊婉和马三炮之间，目光锐利如刀，首刺马三炮，“我妹妹不会喝酒。
你的心意，我替她领了。
这杯酒，我喝。”
他拿起自己那杯刚满上的白酒，仰头干了，杯口朝下，滴酒不剩。
然后，他盯着马三炮，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坐下，或者我让人‘请’你坐下。
别吓着我妹妹。”
空气仿佛凝固了。
马三炮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被江一山那冰冷的眼神看得酒醒了一半。
他混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江一山平时看着斯文，真动起怒来，那股子狠劲儿他是见识过的。
旁边几个老板也赶紧打圆场。
“老马！
喝多了喝多了！”
“快坐下，别闹！”
“江董别介意，老马就这德行！”
马三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悻悻地哼了一声，没敢再发作，一屁股坐回自己位置，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不给面子”。
江一山没再理他，转身坐下，脸上的寒意瞬间褪去，换上了温和，轻轻拍了拍伊婉紧握的手背：“没事了婉儿，别怕，有哥在。”
“现在看来，这个妹妹真是江董的龙鳞啊。”
白芷在心里暗暗思量，她可是很少看到江董能够当众给人难堪的，况且也都是有些身份的人。
伊婉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鼻音：“嗯…谢谢哥。”
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指尖却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极其轻微地、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在帆布包粗糙的布料上敲击了几下，快得如同幻觉。
一场接风宴，因为马三炮这个插曲，后面气氛总有点怪怪的，草草收场。
回去的车上，伊婉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完全恢复，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显得格外脆弱。
江一山看着妹妹苍白的侧脸，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烦躁。
心疼妹妹受惊，烦躁帝都这潭水越来越浑。
马三炮这种人就像癞皮狗，沾上了甩不掉还恶心人。
凌霄和秦艽那边，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们那层关系，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如果秦艽真的为凌霄站台，这事…锦绣新城项目…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
“婉儿，吓坏了吧？”
他柔声音问，“别怕，以后哥不带你来这种场合了。
马三炮那种人，哥会处理。”
“白芷，你的重心就放在妹妹身上，多陪陪她”江一山转向白芷道。
“可是。。。
公司那边。。。”
白芷欲言又止“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江一山少有的严厉。
伊婉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江一山，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悸，却又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轻轻摇头：“哥，我没事。
就是…有点不习惯。
哥你别因为我得罪人……”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后怕的余韵，听着让人心尖发酸。
“傻丫头，说什么得罪不得罪。”
江一山失笑，心里的烦躁被这软软的话语抚平了些，“你是哥的妹妹，哥护着你天经地义。
那些人，得罪就得罪了，哥还怕他们不成？
在帝都，哥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他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那是多年商场搏杀积累下来的底气。
“嗯…哥最厉害了。”
伊婉小声应着，重新靠回车窗，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流动的夜色，眼神深处，却是一片与刚才的柔弱惊惶截然不同的、冰封般的平静。
她纤细的手指在帆布包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指尖的触感清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
车子驶入江一山位于市中心顶级江景大平层的专属车库。
电梯首达顶层。
“婉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江一山打开门，宽敞奢华、装修考究的客厅展现在眼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帝都夜景。
“你的房间在那边，哥都让人收拾好了，看看还缺什么，跟哥说。”
伊婉站在玄关，看着这陌生的“家”，脸上适时地露出惊叹和一丝丝的不安。
“哥…这里好大，好漂亮。”
她像个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小心翼翼地换鞋。
“傻丫头，喜欢就好。”
江一山看着妹妹这副样子，心里满满的都是责任感和保护欲，“快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倒倒时差。
厨房有汤，想喝自己热。”
“嗯，哥你也早点休息。”
伊婉乖巧地点头，抱着她的帆布包，走向江一山指的那个房间。
关上厚重的卧室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伊婉脸上所有的柔弱、不安、惊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随手将那个看起来廉价的帆布包扔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帝都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这座钢铁森林冰冷的轮廓。
她拿出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点过时的翻盖手机，手指在按键上快速而无声地按下一串复杂的密码。
屏幕亮起，显示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普通手机的、充满科技感的蓝色操作界面。
一个加密通讯请求立刻被接通。
屏幕上没有图像，只有一个不断跳动的绿色光点。
“紫苏。”
伊婉开口，声音清冷平稳，与刚才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判若两人。
“夜昙，己就位。
帝都节点正在激活，初始数据流开始接入。”
一个冷静干练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没有任何废话。
“优先级目标：凌霄地产，凌霄。
深度挖掘所有关联信息，尤其是他与常务副市长秦艽的资金往来、利益输送链条，越详细越好，包括非电子痕迹。”
伊婉的目光落在远处一栋灯火辉煌、顶端有巨大“凌霄”LOGO的摩天大楼上，眼神锐利如鹰。
“明白。
目标：凌霄地产，凌霄。
深度挖掘关联信息，重点：秦艽。
预计第一阶段报告12小时内送达。”
紫苏的声音毫无波澜。
“次要目标：永利建材，马三炮。
查清他背后真正的靠山，以及他最近三个月内所有涉及暴力催收、围标、非法拘禁的具体证据链。
整理好，备用。”
伊婉想起宴席上那张令人作呕的油脸和放肆的眼神。
“收到。
目标：马三炮。
查靠山，整理暴力证据链。
备用。”
紫苏复述确认。
伊婉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玻璃，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过分年轻柔美的脸，“江一山的公司，‘基石建筑’，‘锦绣新城’项目所有竞争对手的标书底价和核心策略，特别是凌霄地产的，72小时内，我要看到它们出现在我哥的加密邮箱里。
方式，干净点。”
“明白。
获取‘锦绣新城’竞标对手标书底价及策略，重点：凌霄地产。
72小时内送达江一山加密邮箱。
确保操作无痕。”
紫苏的回应快速而精准。
“嗯。”
伊婉应了一声，正准备结束通话。
“夜昙，”紫苏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目标江一山…是否需要建立常规监控档案？
包括他的通讯、行踪、财务往来？”
卧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城市的流光在伊婉沉静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良久，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是我哥。
非必要，不启动主动监控。
以被动防御和情报筛选为主。
确保他的物理安全等级为最高优先级。”
“明白。
目标江一山，物理安全等级：最高。
监控策略：被动防御，情报筛选优先。”
紫苏没有任何质疑。
“保持联络。”
伊婉说完，切断了通讯。
她随手将那个特制的手机丢在床上，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孩，年轻，美丽，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和无辜，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泉水，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保护欲。
她对着镜子，缓缓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甜美、带着点羞涩和依赖的笑容。
那笑容，和刚才在江一山面前时，一模一样。
“哥……”她对着镜子，用那种软糯的、带着点鼻音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眼神瞬间又变得湿漉漉、怯生生的，仿佛受惊的小动物。
下一秒，笑容消失，眼神恢复冰冷锐利。
她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酒店提供的一支普通圆珠笔，在一张便签纸上随手写下几个毫无关联的词语：“郁金香”、“马三炮”、“金链子”、“锦绣新城”、“凌霄”。
她拿起那个廉价的帆布包，从里面摸出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打火机。
轻轻一按，幽蓝的火苗窜出，将那张便签纸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那些词语，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落在桌面的水晶烟灰缸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
客厅里，江一山还没睡。
他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看着脚下繁华却暗流汹涌的帝都。
马三炮那张嚣张的脸，凌霄地产咄咄逼人的传闻，秦艽副市长高深莫测的笑容，还有妹妹伊婉那惊惶含泪的眼睛，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
“锦绣新城……”他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这块骨头，不好啃。
他需要更精准的情报，更稳妥的后手。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一个号码：“老周，帮我约一下石斛老先生，明天下午，就说我想请教一下商会的一些老规矩…对，关于公开招标方面的……”他并不知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卧室里，他那个“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他全力保护的妹妹，刚刚轻描淡写地下达了几条指令，足以让帝都某些大人物在未来的几天里，焦头烂额，甚至万劫不复。
伊婉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水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滑落。
她走到窗边，看着阳台上哥哥独自抽烟的挺拔背影，在夜色和烟雾中显得有些孤寂。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
指尖在光滑的玻璃杯壁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
嗒…嗒嗒…嗒…嗒嗒嗒…细微的震动通过杯体传导，频率稳定而独特。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无声地俯瞰着这片即将风起云涌的土地。
哥，你护我一时周全。
我助你……平步青云。
伊婉看着那个背影，在心底无声地说道，眼神深邃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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