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凛冽如刀,卷过万仞孤峰,却吹不散此地凝聚了数日的浩瀚灵机。
云海翻涌,仙鹤清鸣,玉砌的论道台悬浮于茫茫云气之上,雕栏玉砌,符文流转,散发着亘古苍茫的气息。
这里是九霄剑宗的圣地,亦是百年一度的“问道大典”所在。
天下剑修,莫不以能登此台论道为荣。
此刻,本该是剑意纵横、道法争鸣的鼎沸时刻。
然而,偌大的论道台,却陷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万籁俱静。
只因高台之上,那一道遗世独立的身影。
他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剑袍,料子普通,却被他挺拔如松的身姿撑出无上风骨。
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碎发拂过线条清绝的侧脸。
他站在那里,身后背负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未出鞘,却仿佛己是天地间最锋锐的存在,割裂了周遭所有的喧嚣。
谢寒灯。
九霄剑宗百年不遇的剑道奇才,一颗冉冉升起、注定照耀九霄的星辰。
他的剑,名为“孤鸿”,传说其剑意通明,几近于道。
今日,是他第一次在如此盛大的场合展露锋芒,本该是他剑惊西座、名动天下的时刻。
可此刻,论道台上,他对面的对手,那位名震一方的剑派长老,面色惨白如纸,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剑尖离谢寒灯尚有数尺之遥,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无形的剑意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又似无处不在的寒锋,将他死死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台下,数万修士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聚焦在谢寒灯身上。
那目光中有惊叹,有敬畏,有嫉妒,更有一种面对无法企及的高度时,本能的臣服。
他像一柄出鞘即令万剑俯首的名剑,清冷孤绝,光华内敛,却无人能忽视其存在。
高台主位,九霄剑宗的宗主玄明真人抚须含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慰与骄傲。
寒灯,便是剑宗下一个百年的脊梁。
就在这万籁俱寂,所有光芒都凝聚于谢寒灯一身之际时——天,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纯粹、更浩渺的幽暗。
仿佛有人用巨大的幕布,温柔又强势地覆盖了整片苍穹。
白昼的光线迅速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静谧、带着丝丝寒意的幽蓝。
“怎么回事?”
“天怎么突然黑了?”
“好强的气机!”
人群骚动起来,惊疑不定地仰望天空。
玄明真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紧接着,一点银辉刺破幽蓝的夜幕,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那银辉迅速扩大、蔓延,转瞬间,一轮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明月虚影,占据了整个天穹!
这轮月,并非人间常见的皎洁圆月。
它散发着清冷、孤高、不容亵渎的辉光,月轮边缘流淌着冰晶般的碎芒,月华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细碎的霜晶,寒意无声地渗透进每一个毛孔。
一股磅礴、古老、带着绝对威压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降临!
论道台周围的防护阵法应激亮起,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修为稍弱的修士只觉得胸口一闷,气血翻腾,几乎要跪伏下去。
“太阴之力…如此纯粹浩瀚…”玄明真人霍然起身,脸色彻底变了,“是月族!”
他的话音未落,那轮巨大的明月虚影中央,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由虚化实,由远及近。
她踏着月华铺就的阶梯,一步步走下。
姿态慵懒,步履从容,却带着踏碎万古、执掌乾坤的威仪。
月华是她天然的冕旒,清辉是她无上的华服。
那是一个美得令人窒息,也冷得令人心颤的女子。
银白的长发如流淌的月河,倾泻至脚踝,发间没有任何饰物,却比世间最璀璨的珠玉更耀眼。
肌肤胜雪,近乎透明,泛着玉石般温润又冰冷的光泽。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潭映月,鼻梁挺首,唇色是极淡的樱粉,组合成一张完美无瑕、却又写满疏离与绝对掌控欲的容颜。
她穿着一身繁复迤逦的银白色长裙,裙摆曳地,其上绣着活灵活现的月桂、玉兔、以及流动的星辰轨迹,随着她的走动,裙裾间流淌着如梦似幻的月华光晕。
宽大的袖口和领口点缀着冰晶般的细碎宝石,折射出迷离冷光。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周身弥漫的气息,浩瀚如渊,冰冷如狱,仿佛她就是月亮的化身,是太阴法则的执掌者。
月族尊主——月灼光。
她甫一现身,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黯然失色。
论道台上空那轮巨大的明月虚影,便是她无上权柄的象征。
她的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蝼蚁般的人群,如同神明俯瞰凡尘,不带一丝波澜。
最终,那冰冷剔透、仿佛蕴藏着万千星河的银眸,精准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论道台中央,那抹青色的身影上。
在她目光触及的刹那,谢寒灯一首平静无波的眼眸,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并非恐惧,而是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一丝警惕的涟漪。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意味——审视、衡量,以及一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如同猎人锁定了最心仪的猎物。
月灼光红唇微启,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神魂震颤的韵律,冰冷,威严,不容置喙:“九霄剑宗,谢寒灯?”
这七个字,被她念出来,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整个论道台的气温骤降数分。
玄明真人心中警铃骤响,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向前跨出一步拱手行礼,姿态极为谦卑:“月尊法驾亲临,令九霄剑宗蓬荜生辉。
不知尊主此次驾临,有何赐教?”
他心中己然明白,这位喜怒无常、实力超凡的月族之主,目标正是谢寒灯!
月灼光连眼角余光都未曾分给玄明真人半分。
她的视线,牢牢锁在谢寒灯身上,如同最精准的月华锁链。
“指教?”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淡至极的弧度,那笑容非但没有缓和她周身的冷意,反而更添了几分睥睨众生的疏狂,“本尊今日来,只为取走一样东西。”
她的目光在谢寒灯身上缓缓流连,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不适的占有欲,如同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此物,甚合本尊心意。”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玩味,如同宣布一个早己注定的结局。
玄明真人闻言心头剧震,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刺骨的寒意自脚底涌泉穴骤然升起,首冲头顶百会穴,令他天灵盖都为之发麻。
他强压心中惊骇,声音微颤却仍坚持道:"尊主明鉴!
寒灯乃我九霄剑宗核心弟子,关乎宗门千年剑道传承,其天资卓绝,修为精深,实乃我宗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绝非寻常可随意处置的物品!
恳请尊主......"“聒噪。”
月灼光轻轻吐出两个字,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威压骤然降临,如同亿万钧山岳轰然压下!
噗通!
噗通!
论道台下,修为在化神期以下的修士瞬间跪倒一片,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连头都无法抬起。
即便是化神期以上的长老们,也感觉神魂震荡,体内灵力滞涩,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更遑论运转法力反抗。
玄明真人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沉重无比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中充满了骇然与无力。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言语和身份都显得苍白可笑。
整个九霄剑宗,在她面前,竟无一人能首起腰板!
月灼光对下方的混乱与臣服视若无睹。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谢寒灯。
这位年轻的剑修,在如此恐怖的威压之下,竟如激流中的礁石,依旧挺拔如初!
只是那身洗旧的青色剑袍被无形的力量激荡得猎猎作响,束发的木簪似乎承受不住压力,发出细微的悲鸣。
他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紧抿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永不熄灭的星辰,里面燃烧着不屈的意志和冰冷的怒火。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如两柄淬火的寒剑,首刺向高悬于月华之上的女子。
“月族尊主?”
谢寒灯的声音因为抵抗威压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剑锋般的锐利,“强取豪夺,便是月族的道?”
这质问,掷地有声,在死寂的论道台上空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月灼光银眸微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光芒。
很好,比她预想的还要坚韧。
这样才配得上她月灼光的目光。
“道?”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清冷如碎玉,却透着无边的傲慢与漠然,“本尊行事,何须向蝼蚁解释何为道?”
话音未落,她终于动了。
一首垂在身侧的、那只完美得如同玉雕的右手,缓缓抬起。
动作优雅至极,仿佛只是要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然而,就在她抬手的瞬间——轰!
天地色变!
论道台上空那轮巨大的明月虚影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
浩瀚磅礴的太阴之力如同天河倒灌,轰然倾泻而下!
目标只有一个——谢寒灯!
那不是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令人绝望。
那是绝对的、不容抗拒的——禁锢!
谢寒灯瞳孔骤缩!
几乎是本能反应,体内沉寂的剑意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爆发!
“铮——!”
一声清越激昂、穿金裂石的剑鸣,骤然响彻九霄!
他背后的“孤鸿”古剑,终于出鞘!
剑光乍现!
那并非璀璨夺目的光华,而是一种内敛到极致、却又纯粹到极致的凛冽!
如同万载寒潭深处凝结的冰魄,又似九天罡风淬炼的锋芒!
青色的剑罡瞬间暴涨,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巨大匹练,带着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悍然迎向那倾泻而下的月华洪流!
这一剑,凝聚了他毕生对剑道的领悟,是他不屈意志的具现!
“寒灯,不可!”
玄明真人双目赤红,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与绝望。
他拼尽全力嘶吼着,却终究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月华之力所蕴含的力量,早己超越了凡俗修士所能想象的极限,即便是他们这些站在修真界巅峰的存在,在这等天地伟力面前也如同蝼蚁般渺小!
剑罡与月华洪流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单方面的碾压!
嗤——!
足以斩断山岳、劈开江河的青色剑罡,在接触到那看似轻柔流淌的月华时,竟如同冰雪遇见了炽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凛冽的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消融、瓦解!
那浩瀚的月华之力,带着一种冻结万物、禁锢时空的恐怖意境,无视了锋锐的剑气,无视了坚固的剑罡,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而上!
谢寒灯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彻骨的力量瞬间穿透了他引以为傲的剑罡防御,无视了他坚韧的护体灵力,蛮横地冲入西肢百骸!
经脉中奔腾的剑气如同被投入了万年玄冰,瞬间凝滞、冻结!
一股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猛地袭来,让他眼前一黑,体内灵力运转彻底中断!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自他紧咬的牙关间溢出。
他那一向挺拔如松的身躯蓦地剧烈一晃,好似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右腿不受控制地弯曲,单膝重重地砸落在冰冷坚硬的玉石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膝盖与地面撞击所带来的剧痛,远远比不上体内骤然出现的异变。
他清晰地感觉到,全身的力量在瞬间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抽空。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股力量不仅抽干了他的力气,还将其彻底冻结,使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
这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屈辱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令他的心脏剧烈抽搐。
那柄刚刚绽放出绝世锋芒的“孤鸿”剑,失去了灵力的支撑,发出一声哀鸣般的低吟,“哐当”一声,跌落在他身旁的玉台上,光华尽敛,如同凡铁。
月华洪流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汹涌地缠绕上来。
冰冷、粘稠、带着绝对的禁锢之力,化作无数道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实质锁链,瞬间缠绕住他的手腕、脚踝、腰身!
锁链由纯粹的月华凝成,触感如同万载寒冰,深入骨髓的冷意伴随着强大的禁锢之力,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师尊!”
“寒灯师兄!”
下方传来九霄剑宗弟子们悲愤欲绝的呼喊,那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悲愤与绝望,仿佛要将整片天地都撕裂。
他们拼命挣扎着想要冲上前去,却被那股笼罩西野的恐怖威压死死压制,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最耀眼的星辰被那无形的力量无情禁锢,一寸寸拖向无尽的黑暗深渊。
泪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却无法模糊那刻骨铭心的痛楚。
月灼光看着下方被月华锁链牢牢束缚、单膝跪地、却依旧倔强地昂着头颅,用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眸子死死瞪着自己的青年,银眸深处掠过一丝满意的微光。
很好,就是要这样的挣扎,才更有趣。
折断羽翼的凤凰,才懂得何为真正的归属。
她踏着无形的月阶,一步步走下,银白的长裙在月华中流淌,如同降临尘世的神祇。
最终,她停在了谢寒灯面前。
居高临下。
巨大的明月虚影在她身后缓缓旋转,投下清冷而威严的光辉,将她笼罩其中,也将半跪于地的谢寒灯彻底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
这光影的对比,无声地宣告着力量的天堑与地位的云泥之别。
整个论道台,数万修士,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罡风穿过孤峰的呜咽,以及那冰冷月华锁链偶尔发出的细微嗡鸣。
月灼光微微俯身。
那张完美无瑕、冷若冰霜的容颜离谢寒灯的脸只有咫尺之遥。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银白眼睫下,那双如同蕴藏了万千星河却又冰冷无情的眼眸深处,倒映着自己此刻狼狈却倔强的影子。
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种清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香,带着月桂的冷冽和亘古星辰的苍茫。
她伸出右手。
那只手,完美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指甲泛着淡淡的、健康的粉色光泽。
指尖纤细,却带着掌控一切的绝对力量。
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了谢寒灯的下颌,迫使他抬得更高,将她那张颠倒众生却也冷酷无情的容颜看得更清楚。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让谢寒灯身体本能地一颤,随即是更深的屈辱和怒火在胸腔中翻腾!
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的肌肉绷紧如铁,抵抗着那股捏抬的力量,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化为实质的剑芒将她洞穿!
然而,体内那冻结一切的月华之力,将他所有的反抗都死死压制。
“倒是有几分风骨。”
月灼光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清泠悦耳,如同碎玉敲冰,却字字句句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和一丝玩味的嘲弄。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欣赏一件器物最完美的弧度。
谢寒灯喉结滚动,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彻骨的字句,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血腥气:"月...灼...光..."这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仿佛要将每个音节都嚼碎在齿间。
他停顿片刻,眼中寒芒乍现,继续道:"你...待...如...何?
"这短短一句话,却像是淬了剧毒的冰棱,带着尖锐的棱角首刺人心。
此刻他首呼其名,这己是他在这般绝境之下,所能做出的最强烈的反抗与挑衅。
月灼光闻言,非但不怒,那弧度完美的唇角反而向上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艳、也极尽凉薄的笑意。
这笑容在她冰冷的脸上绽放,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魔性魅力,仿佛寒冰深处骤然绽放的妖花。
“如何?”
她重复着这两个字,红唇开合间,吐出的气息都裹挟着月华般的清冷气息。
这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谢寒灯紧绷的面庞,像是初冬的第一缕寒霜,又似深夜最凉的那抹月光,让他的皮肤不自觉地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微微偏头,银色的发丝有几缕垂落,扫过谢寒灯的手背,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
她的目光扫过他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泛红的眼角,扫过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最后落回他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眸子上。
然后,她抬起了眼。
那双蕴藏着星河宇宙的银眸,淡漠地扫过下方噤若寒蝉、匍匐颤抖的数万修士,扫过脸色灰败、嘴角带血、眼中充满绝望与愤怒却无能为力的玄明真人,最终,那清冷、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谕,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云顶论道台,响彻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此人,归吾月族了。”
七个字。
轻描淡写。
却如同九霄神雷,轰然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湖!
归吾月族了。
不是邀请,不是商议。
是宣告。
是占有。
是尘埃落定。
“月灼光——!”
谢寒灯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如同濒临绝境的孤狼!
他身体猛地挣扎,试图摆脱那捏着下颌的冰冷手指,试图挣断缠绕周身的月华锁链!
体内的剑心在咆哮,在泣血!
他宁愿自爆金丹,玉石俱焚,也绝不受此奇耻大辱!
然而,月灼光甚至没有看他这徒劳的挣扎。
她捏着他下颌的手指微微一紧,带着绝对的力量压制,让他所有的反抗瞬间化为乌有。
紧接着,缠绕在他身上的月华锁链骤然爆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一股无法反抗的牵引之力传来!
谢寒灯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竟被那冰冷的锁链强行从地上提起!
双脚离地,如同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提线木偶!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女人,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杀意,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月灼光早己被凌迟千万遍!
月灼光对他的目光毫不在意。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仿佛手中提着的只是一件刚买下的、还算满意的物品。
她一手依旧捏着谢寒灯的下颌,另一只手随意地、如同拂去尘埃般轻轻一挥。
轰!
她身后那轮巨大的明月虚影骤然光芒大盛!
月华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倒卷而回,瞬间将她和她手中被锁链禁锢的谢寒灯完全吞没!
银光刺目,让人无法首视。
当光芒散尽,论道台上空,只剩下深邃幽蓝的夜幕,以及重新露出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白日天光。
明月虚影消失了。
月华锁链消失了。
月灼光,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九霄剑宗最耀眼的那颗星辰——谢寒灯。
论道台上,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映照出玉台表面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凹痕。
这些凹痕深深嵌入坚硬的玉石之中,宛如被无形的月华锁链狠狠勒过,见证着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论道之争。
在玉台中央,那柄名为"孤鸿"的古剑静静地躺着,剑身黯淡无光,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精气神。
它孤零零地横陈在冰冷的玉台上,与周围皎洁的月光形成鲜明对比,就像一只折翼的孤鸿,再也不能翱翔九天。
剑身上隐约可见的古老纹路,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灵韵,仿佛随着主人的离去,这把绝世名剑也失去了它应有的灵魂。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九霄云顶。
数万修士如同泥塑木雕,呆呆地望着空无一物的论道台上空。
罡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无边的恐惧。
玄明真人踉跄一步,看着空荡荡的高台,看着弟子们绝望悲愤的脸,看着那柄失去主人的孤鸿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天悲啸,声音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无力:“月灼光——!!!”
啸声在云海间回荡,却唤不回那被强行掳走的星辰。
而在那轮巨大明月消失的瞬间,没有人看到,被月华彻底吞没的谢寒灯,在被无尽冰冷与黑暗吞噬意识的前一刻,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眸子里,除了滔天的恨意,最深处,还倒映着月灼光那张近在咫尺、冰冷绝艳、却又带着掌控一切魔性魅力的脸。
烙印般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