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找上门来了
榆阳县的县太爷是个大胖子,长得油光满面的,平日里总爱摆宴请客,可今日瞧着,他像是格外重视——到底是什么贵人,竟有这般排面?
楚玉瑶在琴台处刚放下古琴,就见府里的管事匆匆跑了过来,吩咐屋内的一众仆从乐师:“快跪下行礼!”
一时间,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走到通道两旁跪下,一个个匍匐在地,额头贴到手背上。
旁边弹琵琶的陈月悄悄捅了捅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云娘,咱们来打赌,你肯定猜不到今日来的是谁。”
楚玉瑶到了榆阳县后,换了容貌,改了姓氏户籍,众人都只叫她一声“云娘”。
陈月,是她在这里第一个结交的好友。
楚玉瑶心里正疑惑着,门口管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带头行礼,高声道:“见过世子殿下!”
“问世子殿下安!”
一时间,屋内跪地的众人连忙跟着齐声应和:“问世子殿下安!”
楚玉瑶脸色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匍匐在地的纤细手指猛地抓紧了地毯的绒线,整个人险些失控。
大陈国拥有公侯爵位的世子很多,但能被称呼为殿下的,必须是正统的皇家血脉。
而大陈国,除了谢行策是正统的皇家血亲世子,便再无旁人。
此刻,楚玉瑶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恨不得快速离开。
她实在不知,谢行策怎么会来这地方。
天下刚太平不久,先帝驾崩,太子无能,各地节度使纷纷嚷着谢行策上位,这时候正是笼络人心,称王称帝的好时候。
下午的那个梦,又飘进了脑海。
这些年,她时常梦见,谢行策把他那柄惊鸿剑架在她脖子上,要她赎罪。
每每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她一首用‘’这只是个梦‘’来麻痹自己,可此刻,他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了她面前。
楚玉瑶浑身都被打入了钉子一般,掌心浸出涔涔冷汗,微微弓起的背脊因为紧张而轻颤。
这时,屋外响起男人冷沉凝练的嗓音:“都起来吧。”
楚玉瑶下意识抬头望去,便见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从门口缓缓踱步而来。
此时,天际夕阳尚未完全坠下,暖黄的天光大片大片洒下,在男人身后铺成一片绚丽光晕。
他一身墨色锦袍沾着些微风尘,高马尾以金冠束得利落,额前几缕碎发因赶路微乱。
那片暖黄橙光漫过他俊朗的脸庞,非但没柔化半分棱角,反倒让眉角那道浅淡的旧疤更显清晰。
整个人凭添了几分沙场磨砺出的悍然气。
谢行策被众人簇拥着往高台走去,衣摆上绣着的祥云金边,一点点擦过她匍匐在地的指尖。
楚玉瑶忍不住打了个冷激灵。
时也,命也。
曾经,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是尚书府的嫡女。
而如今,他重新成了这半个天下的主,而她,成了匍匐在他脚下的奴。
“嘿嘿嘿,世子殿下,您上请。”
往日里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县太爷,此刻正佝偻着背,亦步亦趋地跟在谢行策身侧,像只讨好的哈巴狗。
周围人都纷纷起身,只有楚玉瑶还僵硬在跪在原地,秋水般的眸子怔忡失神。
陈月忙将她拉了起来:“云娘,你在想什么,快起来奏乐了。”
上首坐定的男人似察觉到一丝异样,深邃的眸子一沉,微微侧首朝她看过来。
那双漆眸像淬过寒铁,只一眼,便让人想起他在战场上挥剑时的凌厉,让人心生惧意。
就在那目光扫来的瞬间,楚玉瑶己敛去所有波澜。
她飞快背过身子,指尖飞快地在脸上划过,面色虽苍白,神情却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六年前,她在神医的帮助下,不仅割掉了眼尾下的那颗醒目的泪痣,还换了容貌。
现在,就算现在站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楚玉瑶就这样安慰自己,重新回到琴台落座。
大厅里的笑声渐渐热闹起来,杯盏相碰的脆响此起彼伏。
一个小丫鬟快步跑过来,朝琴台处急急吩咐:“世子殿下想听听《归雁引》,两位速速弹奏!”
楚玉瑶点了点头。
对面的陈月却愁眉苦脸地拧着眉:“云娘,这首《归雁引》可是上京的调子,我至今还没练熟呢。”
“这可是世子殿下跟前,若是弹错了……云娘,要不我给你伴奏吧?”
“以你为主旋律,我来衬你,如何?”
楚玉瑶应了声“好”。
指尖落处,琴声骤然响起。
《归雁引》的调子,楚玉瑶以往时常弹奏,指法熟稔得如同刻在骨里,起承转合间流畅得不见半分滞涩。
陈月的琴声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附和,虽偶有细微的迟疑,却也稳稳托住了曲调的骨架。
两弦相和,倒也清越动听。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陈月长舒口气,忍不住夸赞:“云娘还得是你!”
“这上京的调子,尾音总带着勾人的转音,格外有味道,偏偏我总抓不准这火候。”
楚玉瑶抿唇笑了笑:“多练习就好了。”
话音刚落,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一时疏忽——这《归雁引》的尾调,并非是上京才有的特色,而是……是她从前创造出来的弹法。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猛地涌上心头,几乎让她搭在琴弦上的指尖发颤。
此时,高台上的男人眼眸微眯,目光淡淡扫向琴台处。
旁边的县太爷极有眼力见,顺着他的视线瞥去——琴台处,两名年轻女子面对面,垂首坐着。
那个弹琵琶的长得一般,那肯定弹古琴的那个。
见谢行策没说话,县太爷忙扬声朝琴台喊道:“欸,那个弹古琴的,还不快过来见过世子殿下?”
楚玉瑶正垂着脑袋,鬓边碎发遮住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紧绷,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她默了默,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起身朝高台走去,盈盈一拜:“奴,见过世子殿下。”
谢行策微微挑了下眉,指尖在酒杯杯沿轻轻摩挲着。
头顶的烛火从他身后倾下,俊朗的面容隐在阴影下,那双眸子显得愈发深邃,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锐利。
他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凑到唇边,猛地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滑过喉头,男人凸起喉结上下滚动,弧度干脆利落。
“咚”的一声,酒杯被重重搁在案上。
谢行策忽地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苍劲的手掌猛地掐住她下颌,迫使她抬头。
他左右端详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