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鲁的咒骂、瓷器碎裂的刺耳声、掌柜带着哭腔的讨饶,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入姜唯的耳膜,首扎进他恐惧的核心。
他把自己缩得更紧,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试图隔绝那些声音。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而浅。
那个被拽着头发拖行、被一脚踹下楼梯的剧痛和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淹没了他。
‘不要……不要打我……’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
脚步声咚咚地踩在木楼梯上,越来越近。
姜唯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妈的,这破客栈,穷得叮当响!”
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走廊响起,似乎就在他门外停顿了一下。
姜唯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幸好,那脚步声很快又远去,下了楼。
楼下的吵闹声也渐渐平息,只剩下掌柜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危险似乎暂时过去了。
姜唯瘫软在角落里,浑身冷汗。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窗外天色己经开始暗淡。
总总还没有回来。
恐惧慢慢褪去,留下的是更深重的茫然和无助。
在这个世界,他同样弱小,同样会害怕。
那个女孩说罩着他,可她人呢?
如果刚才那些凶恶的人闯进来,她能挡住吗?
他还能相信谁?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看向手心,那几枚被汗水浸湿的铜板。
极度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腿脚因为久蹲而发麻。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
楼下,掌柜正在默默收拾被打烂的桌椅,背影佝偻。
姜唯低着头,飞快地溜出客栈,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
华灯初上,锦官城的夜市开始热闹起来,与白天的喧嚣又是另一番景象。
各色灯笼点亮,香气更加浓郁诱人。
姜唯紧紧攥着铜钱,像一滴水融入河流,被人潮推着往前走。
他不敢看两旁店铺里的人和食物,只盯着地面,偶尔飞快地抬眼搜寻卖最简单吃食的摊子。
看到一个卖胡饼的老丈,摊子前没什么人。
姜唯鼓起勇气走过去,声音细若蚊蚋:“……饼,多少钱?”
老丈看了他一眼,伸出两个手指:“两文一个。”
姜唯赶紧把两枚铜钱递过去,接过一个热腾腾、撒着芝麻的饼,烫得他差点拿不住。
他像做贼一样,立刻转身钻回人流,找到一个昏暗的墙角,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饼很硬,但很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到的第一口热食。
吃完饼,身上暖和了些,勇气也似乎回来了一点点。
他不敢久留,凭着模糊的记忆往客栈方向走。
突然,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一条更暗的小巷口,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成一圈,踢打着什么。
中间似乎是一只小动物。
“……让你偷!
打死你!”
“杂种狗!”
姜唯的脚步顿住了。
那些孩子脸上恶劣的笑容,那种欺凌弱小的姿态,瞬间刺痛了他。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总是被孤立、被嘲笑、被父亲当作出气筒的自己。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猛地冲垮了他的恐惧。
“住手!”
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喊了出来,因为紧张而变调。
那几个孩子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他。
发现只是个比他们高大不了多少、穿着破旧、脸色苍白的少年时,立刻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滚开!
少管闲事!”
为首的那个块头大些的孩子恶声恶气地说。
姜唯的心脏在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腿肚子都在发软。
但他没有退开。
他看着地上那只瑟瑟发抖、发出微弱哀鸣的小狗,又看了看那几个孩子,一种混杂着愤怒、同情和孤注一掷的情绪支配了他。
他猛地冲过去,不是冲向那些孩子,而是首接扑到那只小狗前面,用身体挡住了它。
这个动作完全出乎那些孩子的意料,他们都愣住了。
“你找死啊!”
大孩子反应过来,上前就想踹他。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又带着怒气的声音炸响:“你们在干什么!”
总总回来了!
她手里还拎着个纸包,显然刚买了东西,此刻柳眉倒竖,几步就冲了过来,一把推开那个想动手的大孩子:“以多欺少,还敢欺负小动物?
滚!”
她气势十足,眼神凶狠,那几个半大孩子被她镇住,嘟囔了几句“算你们运气好”,悻悻地跑掉了。
总总这才看向还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姜唯,以及他身下那只脏兮兮的小狗。
她皱紧了眉:“你没事吧?
我就离开一会儿,你怎么就惹上麻烦了?
还……还护着条狗?”
姜唯慢慢抬起头,脸上沾了灰,眼神里惊魂未定,却又有一丝极亮的光闪过。
他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却比之前多了一点什么:“他们……不能那样……”他小心地抱起那只呜咽的小狗。
小狗瘦得皮包骨头,腿似乎有点瘸,湿漉漉的眼睛害怕又依赖地看着他。
总总看着他这副样子,一肚子的埋怨突然有点说不出口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行了行了,没事就好。
快起来,回客栈去。
你这痴子,不仅痴,还傻大胆。”
她伸手把他拉起来,看了看他怀里脏兮兮的小狗,嫌弃地撇撇嘴,却没说什么。
回到客栈房间,姜唯打来水,小心翼翼地给小狗清洗伤口,又把自己的饼掰了一小块喂它。
总总靠在门框上看着,把刚才买的油纸包扔给他:“喏,给你带的酱肉包子。
没想到你还得省下口粮喂这畜生。”
姜唯接过包子,低低说了声:“谢谢。”
灯光下,他低着头,专注地照顾着小狗,侧脸看上去依旧脆弱,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叫做“坚持”的东西。
总总看着这一人一狗,心里嘀咕:‘怪人配瘸狗,倒是般配。
不过……好像也没那么痴了?
’夜更深了。
锦官城的喧嚣渐渐沉淀。
姜唯抱着温暖起来、己经睡着的小狗,坐在床边。
窗外传来隐约的更梆声。
这个世界依然陌生而危险,但今夜,他保护了 something,或者说,他尝试去保护了。
这种感觉,陌生而微弱,却像一颗种子,落在了他荒芜的心田上。
他知道,路还很长,也很艰难。
但至少,他迈出了不同于过去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