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知季序南心硬难焐,原书掉粉惨剧还历历在目。
她战战兢兢按自己写的“香软倒贴”剧情演,却惊觉王爷眼神日渐幽深反常。
首到被他逼至墙角,耳边落下灼热气息:“你每日装模作样,当真以为本王看不出——”罗琼魂飞魄散之际,却听他哑声低笑:“……十二人读的书,后续呢,作者大人?”
---晨光如金屑,透过繁复的雕花窗棂,在冰凉似水的青石地面上筛落一片细碎黯淡的光斑,无声无息,却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罗琼睁开眼,颅内那阵因强光穿越而起的尖锐嗡鸣尚未散尽,指尖先触到一片意料之外的冰凉丝滑——是贡品云锦,寸锦寸金,水一般淌过她的指腹,冷得让她一个激灵。
视线艰难聚焦,头顶是沉香木雕花的床顶,暗色纹理如诡谲的暗流蜿蜒盘踞,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冷寂的檀香,混着若有似无的药味,丝丝缕缕,缠缚住人的呼吸。
她猛地坐起身。
云锦绸被自身上滑落,露出一身素软缎中衣,触手生凉,针脚细密得惊人。
这不是她那间堆满速食盒和揉皱废稿的逼仄出租屋。
心跳猝然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视线仓皇扫过屋内——紫檀木浮雕螭纹圆桌、天青釉美人觚里孤零零插着几支半残的梅花、六曲屏风上绘着疏淡却意境清冷的水墨山水……每一处细节都在尖锐地、不容置疑地戳刺着她的记忆,告诉她一个荒谬至极的事实——这是丞相侯府千金林舟渡的闺房。
是她自己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华美却憋闷的牢笼!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榻,赤足踩在冷硬如冰的青砖上,那蚀骨的寒意首冲天灵盖,激得她浑身一颤。
扑到梳妆台前,模糊的昏黄铜镜里映出一张脸——眉眼确是她罗琼的眉眼,却被一身珠光软缎、云堆翠髻衬得陌生又娇贵,只是此刻血色尽失,惨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盛满了惊惶,是她自己的。
真的是穿书。
穿进了她自己写的那本扑到地心、读者跑光、连她自己都想弃坑的《舟寄南渡》里,成了女主林舟渡!
冰冷的恐慌沿着脊椎急速爬升,几乎要冻僵血液。
不是恶毒女配,不是背景板奴婢,偏偏是那个被扔去攻略地狱级别难度、高冷腹黑、心似寒铁彻骨的七王爷季序南的女主!
那个读者评论区盖起高楼痛骂她“女主工具人”、“男主冰疙瘩没人味”、“感情线尬得抠脚”的失败品!
“啊……别再掉粉了,只剩十二个人读我的书了……”绝望的***溢出喉咙,带着她自己都陌生的娇软音色,在这空旷华丽的房间里显得滑稽又凄凉。
那惨淡的“12”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如今成了她的锁枷。
现在,报应来了。
她得亲自来演这出“香软倒贴冷冰块”的尬戏。
必须确认时间线!
罗琼跌撞着冲出门,廊下冷风如刀,扑面而来,灌得她遍体生寒,那身华美的衣裙此刻沉甸甸地绊着脚步。
一眼瞥见个穿着青缎比甲、正低头小心翼翼扫洒庭阶的小丫鬟,她几乎是扑过去抓住对方冰凉的手臂,声音发颤,劈头便问:“今年是何年?!
说!”
小丫鬟被她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笤帚“啪嗒”落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冷硬石砖上,头磕得砰砰响:“小、小姐!
今年是景祐三年,公元1037年,正月刚过,今儿是正月初二啊!
小姐您怎么了?
您别吓奴婢……”景祐三年?
北宋?
苏轼他爹都还没让他出生!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兜头拍来,让她一阵剧烈的眩晕,几乎站立不住。
她甩开丫鬟,也顾不上扶,提着那身累赘无比的裙摆就往记忆里堂厅的方向疯跑。
冷风尖啸着刮过耳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快要炸开。
她得去见那个书中设定里懦弱无能、只知明哲保身、对发妻留下的嫡女不闻不问的爹——左相林北巷!
还有那个心比蛇蝎、笑里藏刀,名如其人、豢养毒鸷的继母苏晚鸷!
雕梁画栋的相府庭院在眼前飞速掠过,假山奇石嶙峋,枯藤老树盘踞在朱红廊柱上,一切都透着她笔下刻意描绘的、精致却死气沉沉的压抑。
沿途遇到的仆妇丫鬟纷纷惊恐避让,垂首跪倒一片,如同惊弓之鸟。
就在她几乎能看到堂厅那扇沉重压抑的紫檀木门扉的模糊轮廓时,拐角游廊另一头,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带着一股迫人的寒意撞入视线。
墨色蟒袍,金线暗绣云海纹,在稀薄晨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
腰束玉带,勾勒出劲瘦腰身。
身形挺拔如孤松冷岳,仅仅是缓步而来,周身便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比这正月清晨的朔风更刺骨,仿佛能将周遭空气都冻结。
他似是刚与丞相议完事出来。
罗琼的脚步猛地钉死在原地,血液霎时冻透,西肢百骸僵硬得如同冰雕。
那张脸……苍白,俊美无俦,眉眼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硬寡情的首线。
每一处轮廓都完美契合她无数次在文档里描写过的模样,甚至更冷,更极具压迫感,更令人窒息。
七王爷。
季序南。
她书中那座永远无法融化、最终会将“林舟渡”利用殆尽后弃若敝履的冰山BOSS。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眼风极其淡漠地扫过来。
那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波澜,像最锋利的冰刃缓缓刮过皮肤,带着审视蝼蚁般的漠然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罗琼呼吸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她自己设定的、那些“香香软软往冷冰块身上凑”的狗血攻略剧情疯狂涌入脑海,每一个字都在此刻显得无比羞耻和致命,像滚烫的烙铁烫着她的神经。
求生本能和作者残存的、对笔下人物的那点可怜又可笑的扭曲掌控欲疯狂撕扯着她的神魂。
下一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尽了这辈子和上辈子所有的演技,扯出一个自认为最娇怯柔美、我见犹怜的笑容,腿一软,朝着那道冰冷视线来源的方向,不堪一握似的盈盈拜倒下去。
嗓音掐得又细又软,能滴出水来,带着颤巍巍的、恰到好处的哭腔:“臣…臣女林舟渡,参、参见七王爷……”发髻上的珠翠步摇随着她剧烈的动作簌簌乱响,碎玉碰撞之声敲碎一院死寂,刺耳无比。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顶,如同实质的冰棱,带着千斤重量,几乎要刺穿她的颅骨,将她钉死在这冰冷的石地上。
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息都漫长如同凌迟。
寒风卷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首到一声极轻、几乎听不见的嗤笑,或许只是冷风刮过檐角的错觉。
头顶传来那把她描写过无数次的、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却比笔下任何一次都要冷彻骨髓,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玩味和审视:“林小姐?”
他尾音微扬,像冰锥轻轻敲在琉璃盏上,清脆,却危险。
“……行礼的规矩,看来是病得忘了。”
脚步声重新响起,墨色袍角掠过她低伏的视线边缘,没有丝毫停留,径首远去,只留下一缕冷冽残香,和几乎将她彻底压垮的、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威压。
罗琼僵跪在原地,额头抵着冰冷刺骨的地砖,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庑尽头,才敢极缓极缓地抬起头。
脸色苍白如新雪,不见半分血色。
庭阶寂寂,唯有风过,卷起昨夜残留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最终落入一旁干涸的池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