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影手里这把匕首,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就是用的顺手。暗卫阁里的武器,
不是淬了剧毒的短刃,就是能藏在袖口的机括弩,再不济也是百炼精钢打出来的弯刀。
唯独他这把,黑黢黢的,连点金属光泽都没有,这是他刚进阁时,从后山坟堆里捡来的。
带他进暗卫阁的老暗卫见了,直撇嘴:就这破烂玩意儿,砍柴都嫌费劲,还想用来杀人?
林月影没说话,只是把匕首往腰后一别。这匕首是他父亲的遗物,
那后山坟堆里埋着他一家几十口。1进了暗卫阁以后他天不亮就去演武场,别人练剑他练刺,
别人挥刀他划,那匕首在他手里跟活过来似的,指尖一转就能贴着掌心藏得严严实实,
手腕一翻又能带着风声直戳出去。曾经演武场有一个壮实的暗卫找事,
挥着铁棍砸过来想弄死他,他身子一拧像条泥鳅滑到对方身后,匕首噌
地从他咯吱窝里钻过去,再抽出来时,那暗卫已经捂着喉咙直翻白眼——没见血,
却正好挑断了气管。那之后,再没人笑话他的破匕首了。暗卫阁只有大比拿了第一,
才有资格走出这四面高墙,去外面的世界执行任务。林月影想走出去。
只是第一没有这么好拿,三百来号暗卫扔进演武场,活着爬到最高处的擂台上,才算数。
开打的那天,林月影照旧揣着他那把破匕首,站在人群最末尾。第一个对上的是个高个子,
手里攥着两把短斧,光是斧刃就比林月影的匕首长。那家伙咧着嘴冲过来,斧头抡得像风车,
带起的风刮得人脸疼。林月影没硬接,他往地上一滚,正好从对方两腿之间钻过去,
手里的匕首顺带着在对方脚踝上划了一下。嗤的一声,不算深,也就破了层皮。
可那高个子刚想转身,腿肚子突然一软,咚
地跪在地上——匕首刃上沾着后山的麻筋草汁,看着不起眼,却能让筋肉瞬间发麻。
林月影没给他挣扎的机会,膝盖一顶对方后腰,匕首已经抵在颈后大椎穴上,
声音压得低低的:认栽?高个子哼哧半天,最终还是闷声说了句:栽了。
林月影抽回匕首,往裤腿上蹭了蹭草汁,继续往高处走。暗卫阁的大比场越往上越窄,
每一层都得踩着人过去。到第五层时,林月影胳膊上已经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是被个使枪的划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把匕首木柄都浸湿了。
他咬着牙往伤口上撒了把干土,疼得倒吸凉气,却笑得发狠:你就这点能耐?
那使枪的是上届大比第三,见他还敢嘴硬,枪尖一抖就缠了过来,想把他的匕首卷飞。
林月影却任由枪刺向自己,一只手顺着枪杆往上,眨眼就到了对方跟前。
使枪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小腹一凉,低头一看,那把破匕首正从腹部拔出,
带着股铁锈味。你……他瞪着眼想说什么,林月影已经抽回匕首,往他脖子上一抹,
干脆利落。往上的路越来越陡,血腥味浓得呛人。打到最后一层时,
只剩下他和带他进暗卫阁的老暗卫。老暗卫见林月影上来,他把横刀一横,
冷笑:就凭你手里那破匕首?林月影没答话,只是把匕首转了个圈,
沾着血的木柄在掌心蹭了蹭。他浑身是伤,左边肋骨估计断了两根,喘气都带着疼,
可眼睛亮得吓人,像头饿极了的狼。老暗卫的横刀带着寒光劈过来,招招往要害上招呼。
林月影就靠那把匕首硬挡,他的匕首太短,好几次都差点被横刀削掉手指。打到后来,
林月影被逼到了擂台边,老暗卫瞅准机会,使着横刀带着风声想往他心口扎:下去吧你!
就在这时,林月影突然笑了。他没躲心口的横刀。反而顺着他的力道往前一扑,
侧身躲过后猛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不是匕首,是平时磨匕首用的粗磨刀石。
他攥着就往老暗卫眼中刺进去,老暗卫吃痛,手上的劲松了半分。就这半分,够了。
林月影手腕一翻,那把匕首不偏不倚扎进老暗卫的小臂。老暗卫闷哼了一声,横刀一松,
林月影紧跟着抬腿,膝盖狠狠撞在他裆部。这一下是真狠,老暗卫脸都白了,
捂着下面就软了下去。林月影没停手,反手抽出匕首,在他后颈上敲了一下——没杀人,
却让他彻底动不了了。林月影冷冷道,我不杀你。老暗卫动弹不得,浑身上下都疼,
他轻笑道,不愧是我带回来的人,你是最有机会离开这里的。整个演武场静了足足三息,
才爆发出震天的喊叫声。阁老从高台上走下来,手里捧着个黑木盒子,走到林月影面前。
此时林月影正靠在栏杆上喘气,胳膊上的血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红。林月影,
阁老的声音透着股威严,你可知,暗卫第一的出阁令,意味着什么?知道。
林月影咳了两声,声音有点哑,意味着,能活着出去。说罢,他接过那个黑木盒子,
里面正是出阁令。林月影拿着出阁令,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住所疗伤。三日后,
暗卫阁的大门第一次为林月影敞开。他还是那身灰扑扑的衣服,腰后别着那把匕首,
手里攥着出阁令,一步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四面高墙困住了他八年,
从十三岁到二十一岁,从那个拿不动刀的毛孩子,到如今能攥住自己命的暗卫第一。
他笑了笑,转过身,一步跨出了大门。外面的阳光有点晃眼,风里带着花香,
不像阁里永远弥漫着的血腥和铁锈味。他把出阁令往怀里一揣,摸了摸腰后的匕首,
脚步轻快得离开。2林月影刚从暗卫阁出来,
怀中揣着阁老给的荐书——荐书上明明白白写着,让他去东宫当差,
给当今太子北景煜做暗卫。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的好活儿,东宫啊,那是未来的储君,
跟着这样的主子,他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他揣着荐书,刚走到东宫门口,
还没来得及递上荐书,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个锦袍玉带的年轻公子出来,看起来非富即贵。
林月影赶紧往旁边躲,暗卫的本分就是藏在暗处,可偏有个不长眼的侍卫,
大概是觉得他挡路,抬脚就往他膝弯踹过来。那侍卫吼道,让开!
林月影本能地侧身避开,他在暗卫阁练了这么多年,这点反应还是有的。可就这一下,
那锦袍公子不再继续往前走,而是皱着眉停下脚步:怎么回事?殿下,这小子挡路!
侍卫赶紧回话,眼睛还恶狠狠地瞪着林月影。林月影心里咯噔一下,
知道这就是太子北景煜了。他赶紧拿出荐书,低头,属下林月影,奉暗卫阁之命……
话没说完,就被北景煜一脚踹在胸口。那一脚又快又狠,林月影猝不及防,
整个人往后飞出去,后背撞在石狮子底座上,荐书也脱手飞了,被北景煜身边的太监捡起来,
呈了上去。林月影忍了又忍,心中默念他是太子不能杀。暗卫阁的?北景煜扫了眼荐书,
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就你这样?走路没声没息的,想吓死孤?他咬着牙爬起来,
属下不敢。不敢?北景煜冷笑一声,孤看你胆子大得很。来人,
给孤好好『教教』他规矩,让他知道东宫的门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的!
林月影猛地抬头看向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孤,用力打,
让他长长记性。侍卫听见太子发话,直接朝林月影走了过去。林月影很想反抗,
但此人是太子,他不能还手。他只能抱着头硬挨,棍棒拳头跟雨点似的落在身上,
没多久就觉得嘴里发腥,视线也开始模糊。真是想掏出匕首,和这些人同归于尽啊,
没想到好不容易出了阁,什么都还没做就要死在这里。
林月影听见北景煜带着笑说:打重点,但是别打死了,留口气让他知道,
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给我当暗卫的。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他彻底没了动静,
那群侍卫才停手。有人踢了他一脚:殿下,这小子好像死了,扔了吧?随便。
北景煜的声音渐渐远了。3林月影趴在地上,意识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碰他。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个穿着青布衫的老头,正蹲在他旁边叹气。还有气没?老头问,
声音挺哑。林月影想点头,可脖子动不了,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个哼声。造孽哦。
老头摇摇头,回头冲不远处的马车喊,殿下,还有口气呢,咋办?马车帘被掀开,
露出张清瘦的脸。那人穿着件半旧的月白袍子,脸色有点苍白,看着病恹恹的,可眼神挺亮,
他的视线落在林月影身上,带着几分怜悯。太子的人打的?那人声音不高,却听得清楚。
听侍卫说,是得罪了太子殿下。老头答。那人笑了笑,
嘴角勾出个浅淡的弧度:他倒还是这么大脾气。说着,他朝林月影抬了抬下巴,
你还能动吗?林月影愣了下,他拼尽全力,往那人方向看了一眼,算是回应。
那就抬上来吧。那人放下车帘,死不了就养着吧,死了……就挖个坑埋了。
老头嘟囔着这不是惹麻烦吗,还是和另一个随从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林月影抬上了马车。
车里铺着厚棉垫,闻着有股草药味,比趴在冰冷的地上舒服多了。林月影缩在角落,
迷迷糊糊听见那人跟老头说:给他找个大夫,别让人知道。知道了殿下。
林月影闻言安心下来,闭上眼休息。他在北陌黎那破宅院里躺了整整七天,才算捡回半条命。
期间那老头——后来知道他姓周,此处是废太子的府邸,
他是这里的老管家——这人天天给他灌黑漆漆的药汤,苦得他好几次想直接晕过去算了,
简直比在暗卫阁还命苦。第七天晌午,他总算能勉强坐起来了。周管家端药进来时,
见他醒着,就说:我们殿下在书房呢,你要是能动弹,就过去谢个恩吧。
林月影挣扎着爬起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动一下跟拆骨头似的。他一步一挪到书房门口,
刚想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进来吧。他推门进去,看见北陌黎正坐在窗边翻书,
阳光照在他侧脸,把那点病容衬得柔和了些。见他进来,北陌黎放下书,
上下打量他一眼:能走了?恢复得挺快。谢殿下救命之恩。林月影想跪下,
可膝盖一弯就疼,只能半弯着腰。不用谢。北陌黎摆摆手,我救你,也不是白救的。
林月影早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抬起头,看着北陌黎:殿下有什么吩咐,
属下万死不辞。反正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给谁卖命不是卖?北陌黎笑了,
这次笑得真切些:听说你是暗卫阁出来的?是。那正好。北陌黎站起身,
走到他面前,眼神柔和带着点商量的语气,我身边缺个能保护我的。
你从东宫那地方被打出来,肯定是回不去了,暗卫阁也不会再管你。不如就留在我这儿,
接着当你的暗卫,如何?林月影愣了。殿下……不怕我是太子派来的?他忍不住问。
你要是他派来的,就不会被打成这样了。北陌黎淡淡道,而且,我现在这处境,
有什么值得他费心的?林月影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没地方去了。眼前这人虽然看着落魄,
但至少救了他的命,而且……看着不像个刻薄的主子。属下林月影,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他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地。北陌黎点点头:嗯。周管家会给你安排住处,
月钱……我这儿不富裕,每月五百文,管饭。等你伤好了,再给你派活儿。
五百文虽然不多,可比起在暗卫阁身无分文日夜厮杀已经算不错了。林月影应了声是,
心里忽然觉得,被太子打一顿,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
他不用去伺候那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北景煜了。4他跟着北陌黎在宅院里养伤,
日子过得平静。北陌黎不像个废太子,倒像个读书人,
每天不是看书就是摆弄院子里那几盆花草,话不多,可待下人挺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