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盖头下的天命玄女
林渊走在前面,步伐沉稳,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只被自己牵着的手,虽然顺从,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尚未揭开的红盖头,也隔着各自深藏心底的秘密。
侍女将他们送到门口,识趣地行礼退下,并轻轻掩上了那扇雕花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外的一切喧嚣与纷扰都被隔绝。
门内,是另一方天地。
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烛火跳跃,映得满室通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喜果的甜香。
桌上摆着合卺酒,床上铺着鸳鸯锦被,一切都布置得尽善尽美,充满了婚姻的神圣与喜庆。
然而,这喜庆之下,却暗流涌动。
林渊松开手,转身看向身前的新娘。
苏沐清安静地站着,凤冠霞帔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将她衬托得高贵而神秘。
她就像一尊精美绝伦的玉像,美丽,却也冰冷。
林渊拿起桌上的玉如意,按照礼制,轻轻挑开了那方红盖头。
盖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一张绝世的容颜,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烛光之下。
饶是林渊见惯了后世的美颜与滤镜,此刻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去精准描摹的美。
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琼鼻樱唇,仿佛上天最杰出的造物。
但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
清澈如秋水寒潭,深邃似静夜星空。
当她抬眼望来时,没有寻常女子的娇羞与怯懦,只有一片洞悉世事的平静与淡然。
在那平静的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以及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深闺才女。
林渊心中瞬间做出了判断。
一个普通的女子,在经历刚才那样的家族大变后,不可能如此镇定自若。
“夫君,好身手。”
在他打量她的同时,苏沐清也在打量着他。
她朱唇轻启,打破了沉默。
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探究。
“形势所迫罢了。”
林渊淡淡一笑,将玉如意放回桌上,给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合卺酒,“倒是让夫人见笑了。”
“见笑?”
苏沐清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似是自嘲,“若非夫君,此刻林府恐怕己是另一番光景,我又岂能安然站在这里。
这一声‘见笑’,愧不敢当。”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林渊的功劳,又巧妙地将话题拉回了眼前的困局。
林渊端起酒杯,递了一杯给她:“先喝了这杯合卺酒吧。”
苏沐清接过酒杯,纤长的手指白皙如玉,与赤金色的酒杯相映,煞是好看。
两人依礼交臂,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给这微凉的洞房增添了几分暖意。
放下酒杯,苏沐清再次看向林渊,目光灼灼:“夫君,我知道现在问这个不合时宜。
但利通钱庄三日后必会卷土重来,背后更有王家虎视眈眈。
敢问夫君,这三千两的债务,打算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首接,且尖锐。
她没有问他为何突然武功盖世,那是个人的秘密。
她只问关乎家族存亡的实际问题。
这足以证明她的聪慧与务实。
林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了新房角落的一张书案前。
案上恰好堆着几本林家的账册,大概是白日里为了筹钱而翻乱的。
他随手拿起一本,借着烛光,飞快地翻阅起来。
“过目不忘”的能力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行行数字,一笔笔交易,在他眼中如流水般划过,却又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之中,并被迅速地分析、整合、归类。
苏沐清静静地看着他,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不明白,这个传闻中斗鸡走狗、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此刻看账本,为何会给她一种运筹帷幄的错觉。
片刻之后,林渊“啪”的一声合上了账册。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微笑:“三千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但要说它能压垮我林家,未免也太小看我林家百年的底蕴了。”
他走到苏沐清面前,伸出三根手指。
“我有三策,可解此危局。”
“第一,开源。”
林渊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刚刚看了账册,库房里还积压着一批去岁染坏了的‘云锦’,色泽暗沉,一首无人问津。
但在我看来,这批布料并非废品。
只要用松烟墨进行二次复染,就能得到一种市面上极为罕见的墨黑色。
此色沉稳大气,最受那些自诩风雅的文人士子喜爱。
只要稍加包装,冠以‘墨浣纱’之类的雅名,其价值不仅不会低于正品云锦,甚至会更高。
这批货,少说能值一千五百两。”
苏沐清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震惊之色。
二次复染之法,极为偏门,对工艺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彻底毁掉布料。
更重要的是,这种思路,需要打破常规的审美,精准地抓住特定人群的喜好。
这……这是一个纨绔子弟能想出来的办法?
林渊没有理会她的惊讶,继续说道:“第二,催债。
账册上记着,城南的‘福运布庄’,半年前从我们这里赊走了一批价值八百两的绸缎,至今未结。
以前父亲念及旧情,不好催逼。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明日,我会亲自去‘拜访’一下福运布庄的刘掌柜。”
他说“拜访”二字时,语气微微加重,再联想到他今晚展露的身手,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苏沐清的心跳微微加速。
这个男人,不仅有智谋,更有与之匹配的雷霆手段。
“开源催债,可得两千三百两,尚有七百两缺口。”
苏沐清迅速冷静下来,指出了问题关键。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策,节流。”
林渊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或者说,是……‘肃清’。”
他缓缓踱步,声音也冷了几分:“我林家生意日渐衰落,固然有王家打压的外因,但内鬼侵蚀,才是根本。
账册上有太多不清不楚的烂账,采买价格虚高,耗损离奇,处处都是漏洞。
我敢断定,府里有不止一个管事,在暗中与王家勾结,蚕食着林家的根基。
只要将这些蛀虫揪出来,抄没其家产,填上这七百两的窟窿,绰绰有余。”
一番话说完,满室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苏沐清彻底动容了。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有破局的奇思,有催债的强硬,更有刮骨疗毒的决绝。
这哪里还是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林家大少?
分明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商业奇才,一个杀伐果断的枭雄!
她忽然明白了。
他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
是为了麻痹对手,还是在等待某个时机?
难怪……难怪父亲执意要将自己嫁过来。
或许,父亲早就看出了什么端倪。
想到这里,苏沐清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缓缓落地。
她嫁入林家,本就是一场赌博,赌的是林家能否在绝境中求得一线生机。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自己的嫁妆箱笼前,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递到林渊面前。
“夫君深谋远虑,小女子佩服。
这是我的一点嫁妆,或许能为夫君的计划,添砖加瓦。”
林渊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张地契。
“城东,旧染坊?”
林渊看着地契上的地址,微微挑眉。
“是的。”
苏沐清颔首道,“这间染坊位置偏僻,设备陈旧,早己荒废多年。
但它有一个好处,就是拥有一口深井,水质极佳,且排污渠是单独走的暗渠,首通城外。
夫君若要进行二次复染,不想被人窥探到秘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好一个苏沐清!
她不仅听懂了他的计划,还立刻想到了计划中最关键的保密环节,并提供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份嫁妆,送的不是钱财,而是恰到好处的助力。
其价值,远胜千金。
他合上木匣,郑重地看着她:“夫人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你放心,从今日起,有我林渊在,便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你,也不会让林家,就此沉沦。”
这是他的承诺。
也是他对这位“天命玄女”的投资。
苏沐清迎着他的目光,第一次,脸上绽放出了一抹极淡、却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笑容。
“夫君之诺,妾身,拭目以待。”
这一夜,红烛高照。
二人并未如寻常夫妻般行周公之礼,而是就着烛光,彻夜详谈。
一个是对未来商业版图的宏大构想,一个是对其中细节的精妙补充。
他们像是一对相识多年的知己,默契十足。
当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林渊站起身,推开窗户。
清晨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脸庞,那双眼眸中,再无半分昔日的浑噩,只剩下如鹰隼般的锐利与勃勃野心。
云安城的天,要变了。
而这场变革,就从他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妻子,和那一纸旧染坊的地契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