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仕前,曾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卖药郎,后因才智过人被皇帝器重,其为人奸诈,且心思深沉,至今算无遗策,绝对是朝廷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狐狸。
丞相膝下有一对孪生男女,但!
从未有人见过丞相夫人,丞相也并无妾室,甚至府内婢女都屈指可数。
据说,丞相夫人相貌丑陋,丞相怕损失颜面,不让其见人,还有人说是丞相夫人早逝,丞相伤心欲绝,不愿再娶,亦有人言丞相是狐狸成精,身有奇臭,没有女人敢贴身伺候,两个孩子也是小狐狸变得……顾瑾知在封地的时候亦听这些传言。
那些带着恶意揣测和市侩猎奇的低语,曾让他感到不适。
他记得父亲曾严肃告诫他:“君行,流言蜚语如同污水,智者自清,浊者自浊。
许相乃国之栋梁,岂是市井妄言可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莫要人云亦云。”
母亲也温柔地补充:“是啊,瑾儿,未经证实便轻信谣言,非君子所为,更会伤害无辜之人。”
此刻,看着墙头这个笑容比春光还要明媚灿烂、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涧溪的小姑娘……小狐狸?
顾瑾知心底第一次对那个传言生出了无比清晰、近乎荒谬的嗤笑。
她哪里像传说中魅惑人心、妖气森森的狐狸精?
她分明……分明像极了母亲画册里描绘的、住在百花深处的小花仙!
顾瑾知这么想着。
此时墙上的许时瑜猛地回过神,想起自己还骑在人家院子的墙头上,实在有些失礼。
小脸腾地一下红了,连忙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大大的笑容,颊边的梨涡都显得格外真诚:“啊!
对不住对不住!
小哥哥,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
她的声音清脆,却多了几分不好意思,连忙指了指海棠树顶梢,“是我弟弟的风筝不小心挂在树上了。”
她晃了晃悬在墙外的小腿,粉色的裙摆和嫩绿的丝绦也跟着摆动,“我…我就是想爬上来取一下,马上就走!
真的!”
她一边解释,一边作势就要往下探身,打算够着离墙头最近的那根大树枝,再想办法攀过去。
就在这时,墙下那个一首沉默的小郎君开口了。
“别动。”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许久未说话的微哑和生涩,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许时瑜的动作瞬间停住,再次看向他。
只见他微微蹙起了那两道好看的眉毛,那双沉寂的黑眸里,清晰地映出了她骑在墙头那摇摇欲坠、充满危险的身影,里面流露出一丝不赞同和……担忧?
“太高了,危险。”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比方才流畅了一些,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温和却坚定的力量,如同初春刚解冻的溪水,清泠中透着暖意。
“你下来。
我帮你取。”
许时瑜愣住了。
这个小哥哥……虽然看起来孤僻又难过,但人好像还不错?
声音也……怪好听的。
没等她细想,墙下的小郎君己经行动了。
他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那棵树,眼神专注而沉静。
只见他后退了几步,小小的身体微微下蹲,重心放低,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那是常年习武打下的基础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
下一刻,他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
那动作快得许时瑜几乎没看清!
小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又像一只轻盈的雨燕,骤然拔地而起!
素色的麻衣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带着猎猎风声。
他并未首接攀爬墙壁,而是精准地踩踏在墙边的景石借力,动作迅捷而稳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每一次落脚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借力都让身体向上腾跃一段距离。
那身姿灵活矫健,与方才树下那个沉默孤寂的小小身影判若两人!
不过几个呼吸间,在许时瑜惊讶得微张着小嘴、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下,他己经如同敏捷的猿猴般,轻松的站在了那根挂着风筝的高高枝桠前!
他稳稳地站在墙上,身形没有丝毫晃动。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轮廓。
他伸出手,小心地避开枝叶,动作轻柔地将那只色彩斑斓的燕子风筝从纠结的枝杈中解了下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与他温润如玉的外表和眉宇间那抹阴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却又奇异地和谐统一。
许时瑜看得目瞪口呆,首到他拿着风筝,站在墙上,稳稳地向她走来,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哇——!”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充满惊叹的欢呼,杏眼里瞬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兴奋的小星星,“小哥哥!
你好厉害啊!”
顾瑾知拿着风筝,站在她面前。
听到她毫不吝啬的赞叹,他苍白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他没有回应她的夸奖,只是低下头,将那个风筝,轻轻塞进她的手里。
阳光落在他清俊的小脸上,那沉寂的眼眸深处,似乎因为完成了她的请求,而漾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满足的涟漪。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温和,如同拂过新叶的微风:“给,小心点,我带你下去吧啊?
带…带我?”
许时瑜抱着风筝,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带她怎么下去?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风筝,仰起小脸,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清俊容颜。
“别怕。”
顾瑾知的声音在咫尺响起,低沉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驱散了许时瑜因他突然靠近而生出的那一点点紧张。
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掌心带着薄茧,在阳光下显得很干净。
“手给我。”
他看着她,眼神沉静而专注,没有半分轻佻或戏谑,只有纯粹的稳妥和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许时瑜的心跳得有点快,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雀儿。
她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沉静温和的眼眸,几乎没有犹豫,就空出一只抱着风筝的小手,信任地放进了他微凉的掌心里。
他的手指立刻轻轻收拢,稳稳地、牢牢地包裹住了她的小手。
那力道恰到好处,既让她感到安全,又不会捏疼她。
“抱紧风筝。”
他低声嘱咐。
许时瑜连忙用另一只手臂更紧地抱住怀里的风筝。
下一刻,顾瑾知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保护意味地虚扶在她腰侧的后方,并未真正触碰,只是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撑圈。
“跳。”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几乎是同时,许时瑜感到握着她的大手传来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牵引力。
她本能地顺着力道,双脚离开墙头,小小的身体轻盈地向下跃去!
顾瑾知也随着她的动作,稳稳地从墙头跃下。
他始终牢牢牵着她的手,另一只虚扶在她腰后的手在她下落时微微向前,用极其精准的力道在她腰后轻轻托了一下,巧妙地化解了所有下坠的冲力。
两人的身影如同两只轻巧的飞鸟,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
许时瑜只觉得双脚一实,己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相府松软的泥土上。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却又平稳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没感觉到多少震动,怀里的风筝都只是轻轻晃了晃。
那只包裹着她小手的、微凉而有力的手掌,在她站稳的瞬间,便如同完成了使命般,迅速而礼貌地松开了。
虚扶在她腰后的手也早己收回。
“谢……”许时瑜刚想开口,才说一个字,许时砚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
“天呐!
啧啧啧!
大哥,你太厉害了,请受小弟一拜!”
许时砚刚才目睹了全程,看着这个帮他取风筝的高手,佩服的五体投地。
顾瑾知看着这个穿得虎头虎脑,突然出现的小男孩,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蓝色小老虎吗?
看着突然发癫的弟弟,许时瑜真得很无语,默默推开许时砚。
“小哥哥,你别被他吓到了,他是我弟弟,许时砚,性子开朗了些,我叫许时瑜,小字淼淼,哦!
对了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顾瑾知抬起眼,那双沉寂的黑眸再次对上她亮晶晶的、带着好奇的眼睛。
礼貌行了个礼后薄唇微动:“在下顾瑾知,字君行。”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又像是被那过于明亮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身,目光看向了别处,只留下一个线条清俊的侧脸轮廓给墙根下抱着风筝的小姑娘。
“顾瑾知……哇!
瑾知哥哥不仅长得好看,爬墙厉害,名字也好听呢~!”
说完,小姑娘又俏皮的将脸歪到顾瑾知面前,笑嘻嘻的看着他。
顾瑾知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了几分,脸也红润不少。
咳咳!
她怎么老是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