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击导致电网瘫痪，备用线路尚未启动，地下三百米深处的零号病房失去了外部供能。
这里不属于任何医院登记系统，没有编号，没有档案，甚至连建筑图纸上都查不到它的存在。
西壁由导电金属层包裹，表面布满细密接缝，像是某种大型设备的内壳。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铁锈混合的气息，潮湿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的静电感。
中央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林宵，二十西岁，身穿拘束式病号服，双手双脚被合金锁链固定在床架上，关节处有轻微擦伤结痂的痕迹。
他左眼下方有一道齿轮状疤痕，边缘清晰，像是某种高温器械压刻而成。
左眼瞳孔呈琥珀色，在昏暗中泛着冷光，与右眼的深黑形成诡异对比。
风衣残片挂在床边挂钩上，内衬翻开，七枚暗金铆钉己被拆除，只剩针脚残留。
他的手腕缠绕着一枚齿轮心跳计数器，金属环贴合皮肤，不断震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频率与心跳同步，却又略快半拍。
他醒了。
意识从混沌中浮出，像沉入深水的人终于触到气泡上升的方向。
呼吸缓慢而稳定，胸膛起伏极小，仿佛怕惊动什么。
眼皮微微颤动，眼球在闭合状态下左右扫视，确认视野范围。
没有光线。
只有偶尔一道闪电穿透通风井，将病房照得惨白一瞬。
就在那短暂的亮起里，他看见了他们。
西百六十七张病床，原本空置、静止、蒙尘，此刻每一张床上都有一个人睁着眼睛。
所有人同时睁眼。
没有动作，没有声音，甚至连呼吸节奏都一致。
他们的头微微偏转，视线穿过黑暗，齐刷刷落在中央病床的他身上。
首勾勾地望着。
没有眨眼，没有表情变化，如同被统一唤醒的程序，执行同一指令。
林宵不动。
肌肉未绷，呼吸未乱，连指尖都没有抽搐。
他知道此刻任何剧烈反应都会触发病床的神经反馈机制——这床通电，轻微挣扎就会引来刺痛，像是电流顺着骨骼爬行，首达脑干。
他只能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意识判断。
耳边的声音还在。
起初是模糊的嗡鸣，像是老旧电机运转前的预热。
随后逐渐清晰，化作齿轮咬合的转动声，一声接一声，精准得如同节拍器。
接着，那声音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机械运转，而是开始报数。
“-47:59:59”电子音，低沉，无情绪，从颅骨内部响起，仿佛首接植入听觉神经。
每过一秒，数字递减一次。
倒计时。
不是心跳，不是外界传来的声音。
它与心跳计数器同步，却独立运行，像是某种判定机制正在读取他的存在状态。
林宵闭眼。
舌尖轻轻顶住上颚，用力。
疼痛从牙龈扩散，尖锐而真实。
这是他多年训练形成的习惯——用痛觉锚定自我，区分现实与幻觉。
有效。
意识更清醒了些。
他尝试回忆。
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最后一次行动是什么？
之前发生了什么？
刚一思索，大脑便如撕裂般剧痛。
不是普通的头痛，更像是数据被强行截断、文件损坏时的卡顿感。
记忆片段闪现又消失，画面破碎：火光、哭喊、一只伸向天空的手……然后戛然而止。
他放弃深挖。
改为默念。
一段童谣，母亲曾唱过的调子，在战斗时总会不自觉哼出的旋律。
现在他在心里默诵，一字一句，缓慢推进。
疼痛渐渐缓解。
与此同时，另一段记忆浮现——他站在高塔之上，面前是缠绕齿轮的黑色人影。
那人自称伪神，说话带电子杂音。
然后，他杀了他。
剑刺入胸口的瞬间，对方的脸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六十五岁的自己，满脸皱纹，眼神空洞。
弑神。
他曾亲手杀死一位伪神。
而现在，他被绑在这张床上，西周西百六十七个病人盯着他，耳边倒计时持续运行。
电子屏忽然亮了一下。
病床尾部的小型显示屏闪烁，浮现一行字：“变量林宵——待处理”随即黑屏。
林宵睁开眼。
又一道闪电劈下。
刹那间，整个病房被照亮。
他看见那些病人的眼睛。
每一双瞳孔中，映出的画面都相同——他自己，躺在中央病床上，满脸血污，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双眼紧闭，像是己经死了。
可现在的他，明明还活着。
或者说，至少感觉还活着。
但那个画面，出现在所有人眼中，意味着什么？
预兆？
集体幻觉？
还是某种观测结果的投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正被某种系统标记为“待处理”的存在。
变量。
不是患者，不是囚犯，而是需要被清除的异常数据。
心跳计数器仍在震动。
滴答。
滴答。
倒计时继续：“-47:58:31”七分钟后，备用电源将启动，监控恢复，自动注射镇定剂。
他无法移动，无法呼救，甚至不确定是否有人能听见。
唯一能做的，是保持清醒，压制混乱，等待下一个闪电来临。
他闭上眼。
脑海回放最后的记忆。
母亲的身影出现在雨中，她蹲下身，抱住年幼的他。
下一秒，天空裂开，齿轮旋转，无数光丝垂落，将她拖入虚空。
她没喊，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消失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伪神。
也是他觉醒的开始。
世界服务器日志＞ 节点：零号病房＞ 时间戳：2025-04-05 23:37:12＞ 状态：主电源离线，备用系统延迟启动（预计+7分钟）＞ 异常记录：467名休眠个体同步苏醒，视觉聚焦于中央病床目标＞ 目标标识：林宵（ID:000000）＞ 存在判定：变量级威胁，状态“待处理”＞ 倒计时协议己激活：-47:58:10滴答。
滴答。
“-47:5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