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瑛拉着沈昭华周旋于各府的夫人间,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
但沈昭华能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力道比刚才重了几分。
“华儿,你刚才怎么能那样对谢公子说话?”
走到僻静处,沈明瑛终于忍不住低声斥责,“谢公子是父亲看中的人才,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母亲说笑了,”沈昭华抽回自己的手,理了理衣袖,“我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己,及笄礼上收外男的贵重礼物,确实于礼不合。”
“若是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侯府不懂规矩,丢的可是父亲的脸面。”
她搬出父亲来压沈明瑛,果然看到沈明瑛的脸色变了变。
沈明瑛虽然在侯府说一不二,但在父亲沈毅面前还是有些忌惮的。
尤其是涉及到侯府的脸面,她更是不敢造次。
“你说的也有道理,”沈明瑛很快调整好了表情,语气缓和了些,“只是谢公子毕竟是客人,你那样做,难免会让他难堪。”
“一会儿宴席上,你主动敬他一杯酒,赔个不是。”
“女儿知道了。”
沈昭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敬酒?
赔不是?
她没当场揭穿谢长渊和沈明瑛的勾当,己经算是给他们面子了。
回到宴席上,沈清柔不知何时凑到了谢长渊身边,正拿着一首诗请教他。
两人凑得很近,沈清柔时不时抬头对谢长渊笑一笑,眼波流转,带着少女的娇羞。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看在眼里,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沈昭华端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傻乎乎地以为沈清柔只是单纯地请教问题,丝毫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暧昧。
“姐姐,你看我这首诗写得怎么样?”
沈清柔看到沈昭华,立刻拿着诗笺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炫耀的笑容。
“这是我昨晚写的,刚才请谢公子指点了一下,谢公子说我进步很大呢。”
她刻意把“谢公子”三个字说得很重,仿佛在向沈昭华宣告什么。
沈昭华扫了一眼诗笺,上面的字迹娟秀,诗句却平平无奇,甚至还有几处明显的语病。
谢长渊说她进步很大,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妹妹的诗确实有进步,”沈昭华淡淡一笑,“只是这几处,似乎还有些不妥。”
她拿起笔,在诗笺上圈出几处语病,轻声解释道:“‘月照花林皆似霰’这句,‘霰’是雪珠的意思,用在这里形容花林,似乎不太恰当。”
“不如改成‘月照花林皆似霞’,既押韵,又贴合意境。”
“还有这句‘清风送暖入屠苏’,屠苏是酒的名字,清风送暖,怎么会入屠苏呢?
不如改成‘清风送暖入窗纱’,这样才更贴切。”
沈昭华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仅指出了沈清柔诗中的错误,还给出了更好的修改方案。
一番话条理清晰,引经据典,让在场的几位老夫子都忍不住点头称赞。
沈清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拿着诗笺的手微微颤抖。
她本想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顺便让沈昭华难堪,没想到反被沈昭华当众指出了错误。
“姐姐说得是,是我才疏学浅了。”
沈清柔强忍着委屈,低声说道。
“妹妹不必妄自菲薄,”沈昭华放下笔,笑容温和,“多读书,多练习,自然会有进步的。”
她说得真诚,在外人看来,就是嫡姐在真心教导庶妹。
可只有沈昭华自己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沈清柔不是喜欢装腔作势吗?
不是喜欢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吗?
她就要一点点撕碎她的伪装,让所有人都看看,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下,藏着怎样的草包心肠。
谢长渊站在一旁,看着沈昭华的目光有些复杂。
他一首以为沈昭华只是个空有美貌、胸无点墨的嫡女,没想到她不仅懂诗,还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沈清柔诗中的错误。
难道……他之前看错她了?
“沈小姐才思敏捷,谢某佩服。”
谢长渊拱手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谢公子过奖了。”
沈昭华淡淡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沈明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越发不安。
今日的沈昭华,不仅敢拒绝谢长渊的礼物,还当众让沈清柔下不来台,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怯懦听话的沈昭华。
她到底怎么了?
宴席开席,众人纷纷入席。
沈昭华被安排坐在主位旁,与几位身份尊贵的老夫人同桌。
沈清柔则因为刚才的事,没脸再去谢长渊身边,只能闷闷不乐地坐在沈明瑛旁边。
席间,沈明瑛几次想找机会让沈昭华给谢长渊敬酒,都被沈昭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要么是起身给老夫人布菜,要么是回答其他夫人的问题,总之就是不给沈明瑛开口的机会。
沈明瑛气得暗暗咬牙,却又发作不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沈清柔忽然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沈昭华面前,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姐姐,刚才是我不好,让你见笑了。
我敬你一杯,就当是赔罪了。”
她说着,就把酒杯递到了沈昭华面前。
沈昭华看着那杯酒,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她记得前世,沈清柔也是在这个时候给她敬了一杯酒,她喝下后没多久,就觉得头晕目眩,在众人面前出了个大丑。
后来才知道,沈清柔在酒里加了些让人头晕的药粉。
“妹妹言重了,”沈昭华没有接酒杯,而是拿起自己面前的茶壶,给沈清柔倒了一杯茶,“我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吧。
妹妹也少喝点酒,女孩子家喝多了不好。”
她的动作自然流畅,语气也带着真切的关心,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沈清柔端着酒杯的手僵住了,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她没想到沈昭华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还顺带提醒她女孩子家少喝酒,让她想发作都找不到理由。
“姐姐说的是。”
沈清柔只能讪讪地放下酒杯,接过沈昭华递来的茶杯,“那我就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
她仰头喝下杯中的茶水,眼神却恶狠狠地瞪了沈昭华一眼。
沈昭华假装没看到,微微一笑:“妹妹快坐下吧,站着累。”
沈清柔愤愤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声对沈明瑛说:“娘,姐姐她故意针对我!”
沈明瑛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
看来,沈昭华是真的变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沈昭华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明瑛眼中的阴狠,心中冷笑。
她知道,沈明瑛和沈清柔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肯定还有更阴的招数等着她。
不过没关系,她己经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摆布的沈昭华了。
她们的招数越多,她反击的机会也就越多。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沈明瑛和沈清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宴席还在继续,沈昭华端着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谢长渊还在和几位官员谈笑风生,沈明瑛在和夫人们说着闲话,沈清柔则低着头,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一切都和前世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昭华知道,从她拒绝谢长渊礼物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己经悄然改变了。
而她,会让这改变,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在沈明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明瑛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站起身,对着众人歉意地笑了笑:“各位稍等,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
沈清柔也连忙跟了上去。
沈昭华看着她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来了。
她放下茶杯,对身旁的老夫人说了声“失陪”,也悄悄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沈明瑛和沈清柔又在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