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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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的寂静,是那种能吞噬掉所有声音的、沉重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消毒水气味凝固了,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

边杏紧紧攥着边宸诺的手,两个孩子像两尊被遗忘在冰冷角落的小雕塑,一动不动。

他们的目光,越过来往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死死盯着那间病房的门。

就在那扇门后面,不仅仅是他们气息微弱的母亲苏澜。

在他们被匆忙带来医院,茫然地站在走廊上时,就己经看到。

另一张病床上,躺着同样昏迷不醒、身上连着各种可怕管子的父亲边晟。

父母并排躺在那里,了无生息,巨大的恐惧瞬间就攫住了两个孩子。

边宸诺的手越来越冰,他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角,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哥……爸爸妈妈……都睡着了吗?

他们……什么时候醒?”

边杏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更用力地回握弟弟的手,用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固执的镇定,点了点头。

那双金红异瞳死死地盯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试图捕捉里面一丝一毫能带来希望的动静。

他不知道的是,病房内,正在进行着最后的、同时也是双重的告别。

母亲苏澜的精神似乎回光返照般好了一些,她能微弱地抬起手,示意丈夫和闻讯匆忙赶来的舅舅舅妈靠近。

而一旁的父亲边晟,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极其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却努力地寻找着妻子的方向。

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门口,似乎能穿透那扇门,看到她的两个孩子。

“孩子……”她的气音微弱得像随时会断的丝线,“……拜托你们了……”舅舅红着眼眶,看着病床上双双濒危的姐姐和姐夫,不住地点头,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旁的舅妈穿着最新款的皮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病房昂贵的设施。

父亲边晟心如刀割,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用眼神示意枕头下方。

舅舅反应过来,颤抖着从枕下摸出一份文件和一张薄薄的卡片。

卡里……两千万……公司、房子……都、都给你们……”他断断续续地说,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他的目光和妻子的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同样的绝望与恳求,“求求你们……把杏杏和诺诺……抚养成人……平平安安……”这是他们能为孩子们做的最后一件事,用毕生财富,换一个看似稳妥的未来。

舅妈的目光在听到“两千万”和“房子公司”时,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她迅速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哽咽着保证:“姐夫,姐姐,你们放心……我们就是自己不吃不喝,也一定把两个孩子好好带大……”舅舅在一旁只是重重地点头,眼泪砸在地上。

母亲似乎终于了却了最大的心事,目光最后贪恋地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那双温柔的眼睛缓缓闭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几乎是在同时,父亲边晟一首强撑着的那口气也散了,握着妻子的手无力地滑落,监护仪上,代表两人心跳的曲线,先后刺耳地归为一条冰冷的首线。

尖锐的蜂鸣声猛地炸响,撕裂了病房内虚假的平静。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去。

门外的边杏被这声音吓得一抖,他猛地挣开弟弟的手,扑到门前,透过那块小小的玻璃,他看到穿着白大褂的人们围在两张病床前,看到父母的手都无力地垂了下来……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他听不懂那蜂鸣声意味着什么,但他看懂了大人脸上那种彻底的、绝望的悲伤,以及……两张同时被盖上白布的床。

边宸诺也跑了过来,害怕地抱住哥哥的腿:“哥……他们为什么都围着爸爸妈妈?

哥?”

边杏没有回答。

他只是僵硬地站着,像被钉在了原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感彻底淹没了他。

弟弟还小,不明白,但是他明白了,刚才那一眼,就是永别。

舅舅和舅妈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舅舅脸上涕泪纵横,几乎无法站稳。

舅妈的眼睛也红着,但她显然更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忙碌感。

她看了一眼僵在门口的两个孩子,尤其是他们身上那件价值不菲、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的毛衣,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好了,别在这儿杵着了,添乱。”

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没什么温度,“走吧,先跟舅舅舅妈回家。”

回家?

边杏茫然地抬起头。

哪个家?

他没有动。

边宸诺看着舅妈,下意识地把哥哥抱得更紧,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警惕。

舅妈似乎没了耐心,伸手过来要拉边宸诺。

边杏却突然动了,他一把将弟弟护到自己身后,抬起脸,用那双湿漉漉却异常执拗的异瞳看着舅妈,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却有一种奇怪的韧性:“……爸爸妈妈呢?”

舅妈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这孩子的眼睛,心里莫名地窜起一丝不耐和烦躁。

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悲伤的表情:“爸爸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以后,舅舅舅妈就是你们的爸爸妈妈。”

她不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几乎是半强制地,拉着两个孩子的胳膊,将他们带离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地方。

边杏被拉着踉跄前行,他最后一次回过头。

走廊尽头,那扇病房的门紧闭着,像一张沉默的、吞噬了他整个世界的巨口。

雪花还在窗外无声地飘落,覆盖了来路,也模糊了未来。

他被塞进车里,弟弟紧紧贴着他。

车厢内,舅妈开始低声和舅舅说着什么“手续”、“遗产”、“抚养权”,那些词汇冰冷而陌生。

边杏低下头,看着自己还沾着一点金色颜料的手指印,又看了看身边吓得瑟瑟发抖、却依旧依赖地靠着自己的弟弟。

那句“永远守护这个家”的生日愿望,像个巨大的嘲讽。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再一次,轻轻握住了弟弟冰凉的手。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依赖。

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在这个五岁孩子的心里,破土而出,沉重地压垮了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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