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北坪军派来投诚的人认了出来,一路跟到了无人处。
他神情激动拉着我,低声道,“你竟还活着,要是少帅知道,你竟在服侍顾家的人,必然会大发雷霆!”我内心毫无波澜,“叶行止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少帅?”李玉璋是我少时的旧识,他试图捂我嘴,“大帅身体尚康健,你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找到你就好,少帅以为你死了,这几年性情大变,你回去可要好好安抚他……”我闻言想笑。
我丈夫如今手握南部联军的军权,谁还看得上一个驻地都快不保的小小少帅?1“你换上男装,扮成我的卫官,宴会结束你与我一起离开顾公馆。”
李玉璋十分兴奋,“等我们回到宾馆,就给少帅通电话,他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会高兴……”“可是我见到他,并不会高兴。”
我淡淡回道,叶行止是家中给我定的娃娃亲,在懵懂少女之时,我也曾满心满眼都是他。
就在我春心萌动,一针一线地缝着嫁衣,等待他来娶我时,我们全家却被灭了门。
歹人扒光了我的衣服,在我父母遗体前肆意凌虐我,是叶行止带人来救下了我。
作为姻亲的叶家,打着为我陆家报仇的名义,火速接管了陆家军大部分势力,还有原属于陆家的驻地也被叶家尽收囊中。
而我也顺理成章地,被接到了叶家。
只是他不再提及婚约一事,身边往来也有了别的女子。
他的夫人沈静和,就是那时与他接触最多的。
李玉璋是跟我和叶行止一起长大的,是北坪城公子圈的一员,自然是对我和叶行止的那些往事了如指掌。
他闻言一愣,扯出个笑,“少帅早已经处决了沈家,也算为你出气了。”
当年我无意中得知,灭门一事是沈家做的,曾求到叶行止面前,让他出兵剿灭沈家,替我陆家报仇。
可叶行止表面答应会查清一切,转身就跟沈静和登报结婚。
我哭闹过,绝食过,***过,但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娶了沈静和进门,当了正室太太。
思及此,我也回了李玉璋一个笑,“哦?那沈静和呢?”李玉璋面露尴尬,“少夫人嘛,毕竟是少帅的发妻,自然是……”我打断了李玉璋,“那他处决沈家,沈静和没跟他闹?”李玉璋忙道,“自从少帅以为你死了,他就和少夫人经常吵架,已分居很多年了,她只是名义上的少帅夫人罢了,等你回去,少帅肯定独宠你……”这时四岁的儿子找了过来,扑进我怀里撒娇,“妈妈,霆儿困了,你怎么还不来哄霆儿睡觉……”“好啦,妈妈这就带霆儿回去睡觉……”我蹲下搂着儿子轻轻安抚,转头看向李玉璋,刚要劝他回去。
只见他目瞪口呆看着我和儿子,良久才结结巴巴说出话,“你竟然偷偷生下了少帅的儿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这回宾馆给少帅打电话,让他亲自跟顾玄川要人!”不等我说话,李玉璋就一溜烟跑了。
儿子嘟嘴撒娇,“妈妈,那个人是谁?少帅是谁?他要跟爸爸要什么人?”我把儿子抱起往后院走,边走边哄,“他就是个傻子,霆儿不用理会。”
2傻子。
是我以前常对叶行止说的话。
他翻墙进我院里给我送糖糕时,他冒着风雪给我买城南的糖炒栗子时,他惹我生气淋雨站在我家门外求我原谅时……少时,在这无数个瞬间,我都又气又恼地嗔怪他,“傻子!”那时我真觉得他是这世上顶傻顶傻的人了,只有傻子才会做这些事情,可是后来,我家出事之后,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傻子了。
他避我如蛇蝎,哪怕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很少与我碰面,甚至很快另娶了其他的女子。
我试着去理解他,毕竟出了那样的事,我确实也无法再与他般配。
直至那日舞会,他在一众公子哥中肆意耻笑我:“陆书婉?我怎么可能娶她!残花败柳,我叶公子可是要脸面的,嫌脏!我们叶家能收留她,已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谁不嫌弃,想试试,我倒是可以把她送过去……”从那之后,我就煎熬在北坪城所有纨绔公子,下流的眼神中,甚至有很多流传的春宫画,也用我的脸。
沈静和进门后,因为介意我与叶行止曾经的婚约,常常找我的不痛快。
甚至把我要到她身边伺候,做着最粗使的活计,稍不顺心就打我。
她说,“人人不都称你北坪第一世家小姐吗?还不像狗一样落在我手里?好好干,干好了,我大发善心,兴许让少帅纳你为姨太太!”我无法侍奉自己的仇人,只好去求叶行止,让他放我走。
他假仁假义,“书婉,你要是离开,外面人会怎么说我们叶家?照顾好你是我们的责任!”“静和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人不坏的,你忍一忍……”“你得体谅我,我需要沈家的助力,才能稳坐少帅之位……”“要不这样,我纳你做姨太太吧,这样你们做了姐妹,她就不会这样随意对待你了!”可我陆家家训,陆家女儿绝不为妾!我毅然拒绝,他咬牙切齿,摔门而去。
“那你就给我伺候好少夫人!”可叶行止真要纳我姨太太的心思,被沈静和知道了,她如何容得下我?在一次叶行止醉酒闯进我房间,意图强要我之后,沈静和再也憋不住了。
她趁叶行止巡查军营之时,设计我与别的男人有染,被捉奸在床。
叶行止完全不听我的解释,他骂我,“果然是被那么多人尝过的贱蹄子,私下这么浪荡……”“人人都可以碰,偏跟我装清纯,让你做姨太太我都嫌脏……”整个叶家,无人替我说话。
那是个暴雨倾盆的夜,我只着肚兜亵裤,被赶出叶公馆。
我难堪至极,站在叶公馆的门口,在雨中瑟瑟发抖,连连恳求,“求你,至少给我一件衣服,别让我这样出去……”叶行止冷漠让人将我拒之门外,“你还穿什么衣服?不是都被看惯了?”我赤脚,屈辱地走在北坪城的大街上,路上有无数双猥琐的眼睛在我身上游荡。
如同回到家中被灭门的那个夜晚一般。
沈静和买通的人打破了我的脑袋,把我埋在了山上的深坑里。
要不是我命大,要不是顾玄川正好经过……3不过两日,叶行止就来了南城。
儿子想吃我亲手做的点心,我正在厨房忙活,老管家来请我。
“夫人,北坪军叶少帅来访,督军去了军营,他在电话中说,北坪来的人兴许是您的旧识,让您先招待一下。”
我明白这是顾玄川有意为之。
佣人端着茶盘过来,我顺手接过,“先下去吧,我不叫人,就不用来人伺候了。”
再见叶行止,我已能预想到,场面该是何等的不堪,没有外人在场,能更好处理。
门被打开,里面只坐着两个人。
叶行止一身西装,是精心打扮过的。
他似乎是没想到进来的会是我,满脸虚伪的笑意还僵在脸上,又很快换上了惊喜。
“书婉,真的是你!”李玉璋遵从叶行止的眼神示意,接过我手里的茶盘。
叶行止一双眼睛定定地落在我身上,微微皱眉,“顾公馆的佣人就穿的这样差?你在后厨帮工?知道是我来,特意赶来见我的?”我身上还穿着刚才在厨房那件旧衣,粘了些面粉和油脂,看起来确实不算得体。
他见我不答话,又往前走了几步,试图要拉我的手,我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他的手。
“书婉,”叶行止眼神受伤,嗓音涩哑,“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一言不发,他红着眼继续道,“是该生气的,不然也不会躲了这么多年,宁愿在这做个伺候人的佣人,也不愿回到我身边……”我听了想笑,烦躁打断,“谁说我是这里的佣人?”叶行止一愣,扭头看了李玉璋一眼,又眉头紧蹙地盯着我。
“不是佣人,那你是……”他白了脸,缓缓开口,“你莫非是顾玄川的姨太太?”我震惊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脑回路?他却丝毫没有发觉我的异常,语气哀戚,“你怎么能带着我的孩子,给顾玄川当姨太太?当年,你不是都不肯做我的……”话说了一半,他却突然语气很激动,看着我的眼神也愈发不对劲,“只是不肯委身于我罢了,别的男人都可以?”他说着话,猛的上去捏住我的手腕,很用力,“快说啊,为什么?为什么别的男人都可以……”我痛的低呼出声,李玉璋忙拦下了他。
我反手扇了他一巴掌,语气极冷,“叶行止,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动手动脚?”叶行止也冷静了下来,他探出手想抱我,却被我躲开。
“我只是担心你……”他狼狈僵在原地,试图解释,“你当年出的事人尽皆知,我怕顾玄川介意,对你不好……何况你还带着个孩子……”“叶行止,不是人人都是你……”我冷冷打断。
叶行止尴尬一顿,又继续说道,“我听说顾玄川的夫人是他的背后军师,手段厉害的很,你在这样的大太太手下讨生活……”我因担心当年被侮辱之事,会影响顾玄川,从来没有以他夫人的身份当众露过面,原来传闻中把我说的那么厉害。
“总比在沈静和手底下过得好多了!”想是回忆起当年在叶家的事,叶行止面色难看,“我查明当年是沈静和陷害的你,早与她分居多年了,书婉,这些年,我心里只有你……”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随口一问,“那你的孩子还好吗?”叶行止不设防,很快回答,“都很大了,两个女儿,都可爱得很……”4许是觉察到我嘲讽目光,叶行止蓦地住了嘴,尴尬解释,“书婉,孩子是孩子,我和她没有感情的,只要你回来,我们的孩子就是我的继承人……”男人真是可笑,嘴上说着没感情,却依旧能跟人家生两个孩子。
“哦?那沈静和同意吗?”叶行止眼神中有些厌恶,“这是我的事,由不得她,那个***,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分开这么多年……”他眸中盛满痛色看着我,“书婉,我不过是因为太在乎你了,当年我气昏了头,才会赶你出去,我派了很多人找过你,他们都说你死了……”“这些年,我很痛苦……”我笑了笑,“哦?那你的爱可真是让人承受不起!有没有想过我***着走在大街上,会不会被流氓拖走?”“你也知道,我都经历过那样的事了,如何还能让我再经一遍……”他沙哑着声音,“别说了,书婉……”我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润喉,继续道,“叶行止,你就当陆书婉真死在那个雨夜了吧!”叶行止的眼眶彻底红了,他崩溃地看着我,语气绝望:“别这么说,书婉,你和孩子跟我回去,我会补偿你们……”我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叶行止,一把年纪了,怎么那么单纯?你和我都没在一起过,怎么有的孩子……”叶行止一愣,很快又继续自欺欺人,“那天我喝醉了,是不是碰了你,我不记得了……”他又语气笃定,“肯定是那次,你一向好面子,不肯承认,怕我真纳了你做姨太太……”“你有了孩子,对不对?你那么爱我,怎么会跟别人生孩子……”我倦怠地垂下眼睛,实在不想跟这样愚蠢的人继续对话,转向一旁的李玉璋,“你能不能把他带走,不要在这里丢北坪军的脸面!”李玉璋踌躇着,“可……书婉,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主仆一个蠢样!我无语至极,起身要走,却被一个奶团子撞了满怀。
儿子抱着我,扬起脑袋脆生生开口,“妈妈,霆儿都一个小时没见你了,好想你哦!”“我吃完了妈妈做的点心吃,妈妈还没回来,我就来找妈妈了!”奶呼呼的声音软了我的心,我牵着他的小手,就要往外走。
叶行止颤抖着声音,“站住!”我皱眉转身,只见他一双眼睛几乎长在霆儿身上,罩满了水汽。
叶行止上前几步,欲要抱霆儿。
霆儿忙躲到我身后,眼神惊恐。
叶行止又看着我,语气埋怨,“都说在外面日子过得苦了,看你带的孩子,按年龄算也得有六七岁了吧,长得这么小……”随后又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跟我回去,等顾玄川回来,我跟他谈条件。”
李玉璋忙补充,“对呀,反正两军正在谈和,少帅这次亲自来,带足了诚意,不仅愿意多让军火和驻地,还带了许多末代皇室的宝物送给顾夫人,是一定要把你和孩子带回去的!”叶行止盯着霆儿,语气愉悦带着笑意,“还说不是我的儿子,这长得几乎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扭头看着李玉璋,李玉璋忙附和,“没错没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十分不耐烦,刚要开口解释,正厅大门就被一脚踹开,淬了冰般冷肃的声音响彻全场。
“这就是叶少帅谈和的诚意吗?跑到我的地盘,扬言要带走我的夫人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