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半年，我的手办作品在国际上拿了奖。庆功宴上，我看见了顾朴淮。
他像个被数据抛弃的程序，僵硬地拦在我面前。旧风衣洗得发白，眼眶通红。
他递来一份崭新的PPT，标题刺眼。《复婚：93.7%成功率》。
他用他最擅长的数据分析，精准得出了一个结论。复合成功率高达93.7%。我笑出了声，
眼泪却差点掉下来。将怀里的奖杯递到他眼前，冰冷的金属几乎贴上他的脸。“看见了吗？
我的作品主题，叫‘破碎感’。”“灵感，源于我那颗被你亲手打碎的心。”“你猜，
一颗碎过的心，还会为了这冰冷的成功率，重新跳动吗？”他脸色煞白如纸。我转身，
高跟鞋敲碎他最后一丝体面。而这一切，要从半年前那个雨天说起。1时间倒回半年前。
清晨六点四十七分，雨水冰冷地砸在后巷。我蹲下身，指尖触到一只蜷缩的黑色小猫。
它湿透的身体瘦弱得像一片枯叶。后腿扭曲着，细微的呜咽声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没半分犹豫，脱下风衣裹住它，打车直奔二十四小时宠物医院。冷风灌进车里，
我浑然不觉，只给顾朴淮发去一条语音。抱歉，今天会迟到，路上救了只受伤的猫。
消息石沉大海，一如既往。我的心也随之沉入海底，激不起半分涟漪。晚上八点整，
门锁发出精准的“咔哒”声。顾朴淮进门，公文包放在玄关柜的固定位置。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没有一点波澜。他甚至没看我一眼，径直站到客厅中央，
像在主持一场会议。“你迟到1小时23分钟，扣‘家庭守时分’5分。”我坐在餐桌前，
手里捏着那张猫腿的X光片。冰冷的塑料片硌得我掌心生疼，那疼痛直往胸口钻。他没停顿，
声音平稳得像在分析财报。“未提前报备突发事件，扣‘信息同步分’3分。
”“个人行为导致工作打卡异常，影响家庭年度KPI。”“追加扣‘整体效率分’2分。
”他终于看向我，眼神平静如一潭死水：“总计扣10分。
”“本月‘家庭和谐积分’已降至C级。”“根据规定，下月起，暂停你的个人自由支配金。
”我捏着X光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痛。三年前，
他拿出那套“婚姻优化系统”时，眼底还带着笑。“念念，这样我们就能避免所有争执，
用最科学的方式，经营一辈子的幸福。”那时，我信了，
以为这冰冷的逻辑能带来永恒的温暖此刻，我抬头看着冰箱门上那张五彩斑斓的积分表。
只觉得那是一张无形收紧的网，勒得我快要窒息。在他眼里，我救猫的善意，我的本能反应。
不过是拖累KPI的异常数据，必须被修正。深夜，我睡不着。我从书房最深的抽屉里，
翻出那本尘封的素描本。泛黄的纸页上，
全是我偷偷画下的、不被他系统认可的“冗余信息”。晨跑时他汗湿的鬓角，
煮咖啡时他专注的手腕，深夜工作后他微皱的眉头。这些，是我藏在冰冷规则下，
从未被他看见的爱。我一页页翻过，直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幅我几天前刚画的画。
一只小黑猫，安然地依偎在我脚边晒太阳。标题我写的是：《流浪者与光》。我盯着那幅画，
忽然轻声笑了出来。笑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抵达临界点的悲凉与决绝。第二天清晨，
顾朴淮出门后，我走到冰箱前。我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在“家庭和谐分”那一栏上。
重重地画了一个圈，然后归零。在旁边的空白处，我一笔一画写下。离婚协议已寄出，
不必回复。做完这一切，我抱起航空箱里那只叫“误差”的小猫，走向了我的工作室。
那间用被他暂停的“自由支配金”偷偷攒钱租下的小房间。我的避难所。
新的泥胚放在工作台上，我拿起刻刀。这一次，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刀尖稳稳地，
落在了泥胚上。我算了算卡里的余额，这点钱要养活我和一只病猫。
还要支撑一个手办工作室，几乎是天方夜谭。可我抱着怀里温热的小家伙，
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第一次觉得，脚下的路，虽然未知，却无比踏实。那份踏实，
如同挣脱冰冷数据后第一次呼吸到的新鲜空气。即便前路迷茫，她也甘之如饴。
2我搬进了城西老厂房改造的共享工作室。租金便宜，代价是墙角渗水，铁窗漏风。
闺蜜林静晚帮我搬最后一个旧书架时，嫌弃地皱眉。“苏如念，你就为了躲他，
心甘情愿待在这种破地方？”我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打开工具包，
将一支支冰冷的刻刀仔细摆好。灯光下，锋利的刀刃闪着微光，像我无声的铠甲。那天晚上，
我又梦见了顾朴淮。他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站在一张巨大的虚拟积分表前，
神情冷漠地宣读。“目标苏如念，情感投入回报率ROI连续三季度低于阈值，
建议终止项目。”我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微光渗入。我才发现，
手边那个反复修改的泥胚，已被我失手捏得粉碎。
那本是我计划了很久的“拥抱”系列第一个原型，一对紧紧相拥的人影。现在，
只剩一摊冰冷的烂泥。那碎裂的泥胚，让我想起曾苦心经营的婚姻，同样一地狼藉，
让人心生绝望。从那天起，我再也没画过一张关于顾朴淮的速写。
我把他留在我生命里所有冰冷的记忆、所有被否定的价值，全部碾碎。然后用刻刀重组。
半个月后，手办《清零》在我手中诞生。那是一个背对观众的女人，
瘦削的肩胛骨从中间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无数写满二进制代码和数字的纸片。
正从那道裂缝中纷飞而出，像一场盛大的告别。她的脚下，踩着一块碎裂的电子屏。
屏幕上幽幽地闪着一个数字：“10”。我们在一起的十年。林静晚来看我时，
对着手办愣了很久，长叹一口气。“你终于舍得，把这些年受的憋屈都刻出来了。”我摇头，
指尖轻拂女人背上那道深刻的裂痕，轻声说。“这不是憋屈，林静晚，这是一场葬礼。
”我为它拍了照，用一个匿名账号，发在了一个小众的艺术论坛上。
这更像一个只有我一人知道的仪式，我没想过会有任何回应。三天后，
我的私信箱里跳出一条新消息。一个ID叫“陈达屿_Art”的用户只发来一句话。
你好，我能见见这个作品的创作者吗？我觉得，它不该只被藏在网络的角落里。
我们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他比我想象中年轻，白T恤牛仔裤，
身上有种沉静的艺术气息。他没带名片，也没有任何商业化的开场白。
只是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本卷了边的手写笔记，推到我面前。
里面全是对《清零》手办的细节分析，字迹清隽，密密麻麻。
“你用背部的裂痕代替五官表情，用无数飞散、冰冷的数字。
”“去对抗一个本该完整的拥抱。”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真诚而专注。
“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创伤具象化’表达。”“我很好奇，”他轻声问。“什么样的经历，
才能让你把痛苦雕琢得如此冷静，甚至……神圣。”那一刻，
我像一个被锁在密室里很久的人。第一次被人透过门缝，准确地读懂了内心所有的独白。
临走前，陈达屿收起笔记本，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蓄谋已久。他问我。“如果，
我们为你的这些‘废墟’办一个展，主题就叫《爱的废墟》，你愿意吗？”我没有立刻答应。
但那天回家后，我打开了尘封三年的个人邮箱。所有被退回、石沉大海的投稿记录，
被我一条一条，删得干干净净。那晚，我睡得格外安稳，连一个梦都没有。窗外的月光，
第一次没有照出任何记忆的形状。只是一片干净、温柔的白。3周一上午。
我在工作室专心打磨新作品时，林静晚匆匆赶来，脸色有些复杂。
她手里拿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平时优雅的妆容今天看起来有些匆忙。"苏如念，
你看今天的财经新闻了吗？"她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语气里带着一种我说不清的兴奋和担忧。我摇摇头，手里的刻刀没有停下。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工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正在为《光的刻度》系列雕刻一只新的小猫，它的眼睛需要极其细致的处理。
"你一定要看看这个。"她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条醒目的标题。
《顶级投行交易部重大失误，单日亏损七位数》。我瞥了一眼，认出了那家公司的名字。
顾朴淮的公司。那个他曾经无比骄傲、视为第二个家的地方。
"听说是他们的首席分析师出了问题，"林静晚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交易模型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参数，叫什么'情感波动参数'。你能想象吗？
”“一个以理性著称的量化交易系统，居然被加入了情感因子。"我的手微微一顿。
刻刀在小猫的眼眶边缘停住了，那里本该雕出温和的弧度。情感波动参数。
这六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我想起了那些深夜。
顾朴淮坐在电脑前。眼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幽蓝光芒，一遍遍地调试他的"完美系统"。
他总是说，人的情感是最大的变量，必须被排除在外。"更奇怪的是，"林静晚继续说，
声音里带着某种幸灾乐祸。"据说那个分析师最近状态很不对。
”“有人在地铁站看见他走错出口，在那里站了十几分钟，像个迷路的孩子。
”“还有人说他在公司会议上走神，连基本的数据都算错了。"她停顿了一下，
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的表情。"苏如念，
你不觉得这很像一台精密仪器突然出现了故障吗？
”“就像......就像一个程序突然开始质疑自己的代码。"我没有接话，
只是继续雕刻着手里的小猫。但我能感受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颤动。不是心疼，
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看见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终于开始承受他应得的痛苦。下午，陈达屿来取展览资料时，随口提了一句。"你知道吗？
有家艺术杂志想做你的专访，他们对《永不续费》这件作品特别感兴趣。
"他把杂志样刊放在我桌上，封面正是我那个半透明的、背部裂开的女人手办。
标题写着：《当爱情被量化：一场数据与情感的战争》。我盯着那个熟悉的作品，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那个女人背上的裂痕，那些从缝隙中飞散的数字碎片。
每一个细节都是我用血肉之躯换来的创作灵感。"文章写得很深入，"陈达屿翻到内页，
指着一段文字说。"他们特别分析了你用数字对抗拥抱的隐喻。”“说这代表了现代社会中，
技术理性对人性温情的侵蚀。"我扫了一眼那段分析，文字很专业，很准确。但我知道。
那些写字的人永远不会理解，创作这件作品时我内心的绝望有多深。
"这篇文章会在下周发布，"陈达屿合上杂志。"到时候应该会有不少关注。"我点点头，
心中忽然有种预感。如果顾朴淮看到这个，他会想起什么？
会想起那些被他冷漠评估、精确扣分的温情时刻吗？会想起他亲手撕碎的那些画作吗？
还是会想起，我最后一次试图向他解释什么是爱的时候。
他眼中那种看待"低效数据"的厌烦表情？那天晚上，我翻出了尘封已久的手机通讯录。
顾朴淮的名字安静地躺在那里。
备注还是当初离婚时我愤怒改下的八个字：前夫已删除所有权限。
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从那几个冰冷的汉字中，读出我们十年婚姻的全部轨迹。
从最初的怦然心动，到中间的磨合妥协，再到最后的窒息绝望。我没有拨打，也没有删除，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想象着此刻的他。是否还在那个一丝不苟的家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是否还在用他那套精密的系统，试图分析自己为什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还是说，
他终于开始怀疑。那些被他定义为"冗余"、"误差"的东西，其实才是生活的本质？
我合上手机，继续我的雕刻。窗外夜色渐深，工作室里只有刻刀与陶土摩擦的细微声响。
偶尔有夜风吹过，带来远处街道上的汽车声和人声。那是属于这个城市的、鲜活的生命力。
我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顾朴淮正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那条跳动的亏损数字，
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系统崩溃"。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我的世界里，
只有即将诞生的新作品，和那只在我脚边安静晒太阳的三花猫。它偶尔会抬起头看看我，
金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工作台上的灯光，温暖而安静。这就够了。4个展前一夜，
我在展厅做最后的调整。陈达屿帮我把主展品《永不续费》稳稳地安放在展厅正中央。
那是一个用废弃电路板和树脂打造的、半透明的心脏显示屏，将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
“明天来的媒体很多，”陈达屿帮我调试着投影，低声提醒。
“可能会有人问你这件作品的创作动机。”我用湿巾擦去手上的树脂粉末。
看着那颗在光下折射出冰冷光芒的心脏，平静地说。“就说，
我只是把一份曾被反复称重、量化、评估的爱情，原样奉还。”话音刚落，
展厅沉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朴淮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不再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商界精英。昂贵的西装皱得像一份被揉搓过的废弃报表，
眼底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径直向我走来。陈达屿立刻像一堵墙，稳稳地挡在我身前。
可顾朴淮手里拿的不是商业合同，也不是银行流水。那是我刚认识他时，为他画的速写本。
后来被他以“浪费时间，不具投资价值”为由亲手没收。他将那本厚厚的素描本，
轻轻放在我面前的展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你画的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