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并不清澈,反而粘稠如涕,带着一股铁锈与腐肉混合的腥气,从铅灰色的、仿佛永远不会散开的腐云中淅淅沥沥地落下。
它们腐蚀着焦黑的土地,浸泡着扭曲、发黑、早己看不出原形的枯木,汇集成一汪汪浑浊的、冒着细微气泡的水洼。
这不是甘霖,是天哭,是“天道”流下的脓血。
灵气无处不在,却无人敢肆意吞吐。
若有初来乍到者深吸一口,或许能感到一丝微弱的力量感,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五脏六腑被无形之手攥紧扭曲的剧痛,以及意识深处蓦然升腾起的、毫无来由的暴戾与绝望。
灵气有毒。
这是“饲孽之纪”元年后,所有生灵用血与疯魔换来的共识。
泽地边缘,零星散布着几个村落,以粗糙的巨石和坚韧的厌毒木围成简陋的壁垒。
村中房屋低矮,人们面带菜色,眼神浑浊,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野兽般的警惕与癫狂。
他们是被主流仙门遗忘的弃民,是在这绝望纪元里挣扎求存的“窃火者”后裔,依靠先人传下的、残缺不全的《饲孽秘典》残篇,艰难地从有毒的灵气和变异的妖兽体内,提炼那一丝微薄却相对纯净的“真火”维系生存与力量。
每一次修炼,都像是在饮鸩止渴。
力量增长的背后,是身体不可逆转的异化,是道心时刻面临的侵蚀。
有人指尖开始长出鳞片,有人耳边开始出现永不消散的呓语,更多的人在某一次突破时,突然发狂,化作只知杀戮的“孽傀”,或被体内失控的孽毒由内而外焚成一滩污臭的烂泥。
绝望,是这片大地上最浓郁的底色。
然而今夜,孽瘴泽深处的天象,却有些不同。
那铅灰色的腐云前所未有地低沉、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旋。
涡旋中心,并非雷电,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寂暗。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笼罩西野,泽中所有毒虫妖物尽数蛰伏,发出恐惧的哀鸣。
村落里,最年老的祭巫颤巍巍地走出石屋,枯槁的手抚摸着胸前用兽牙串成的项链,浑浊的双眼望向涡旋中心,满是褶皱的脸上交织着恐惧与一种病态的狂热。
“天孽…更深了…”他嘶哑地低语,声音如同枯叶摩擦,“……还是……有什么东西,要‘烬灭’了?”
无人能回答他。
只有那涡旋中心的寂暗,愈发深沉。
与此同时,在村落最偏僻角落,一间几乎半塌的柴房里,一个瘦削的少年正蜷缩在干草堆中,浑身滚烫,瑟瑟发抖。
他叫陈咎。
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虫子在蠕动,疯狂吞噬着空气中渗入的孽毒,却又带来更剧烈的痛苦。
外界那恐怖的天地异象,似乎与他体内的剧变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迹,却一声不吭。
只有那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那毁灭性的天穹涡旋,瞳孔最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与这个世界上任何己知火焰都截然不同的…………苍白之色,一闪而逝。
仿佛灰烬之中,第一颗死寂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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