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浓稠的灰白色雾霭像某种活物般贴着楼宇爬行，二十三层的住宅楼从第七层往上就隐没在雾气里，仿佛被某种巨兽拦腰咬断。
林洛站在单元楼门口仰头望了望，防盗门感应灯昏黄的光晕，在雾气中晕染成毛玻璃似的圆斑。
他的心里有点慌，尖锐的寒意顺着后颈攀爬，说不出来，那是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
这些天太安静了，连盛夏的蝉鸣声都被吞噬殆尽。
林洛踏入电梯，就在三单元电梯门即将闭合的瞬间，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掌突然卡进门缝。
林洛下意识后退半步，只见一个发福的老女人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进来，红底碎花衬衫领口的第三颗纽扣松着，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汗衫。
"王……王婶！？
"林洛喉结滚动，含糊不清还带着惊恐。
"是小洛啊，"王婶问候声像是从灌满泥浆的喉管里挤出来的。
电梯门再次关上然后缓慢上升，顶灯在锈蚀钢索的***中忽明忽暗。
林洛额头上渗出冷汗，电梯镜面上倒影出自己苍白的脸庞，整个人不自觉往电梯角落里面缓慢移动。
半个月前的晚餐桌上，母亲用筷子戳着红烧排骨说："隔壁王婶，听说是半夜脑溢血。
"父亲当时还补了句："她老伴去年也是因为脑溢血走的。
"这件事情她记得非常清楚，不可能出错，如果没记错那现在的王婶是什么。
越细想越害怕，哪怕是轻微的碰撞声，都使得林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死死的抵住轿厢。
首到金属板传来的寒意刺入脊椎，瞬间让他从惊恐中稍微缓过神来。
十五楼的指示灯开始闪烁，明明只是过去了几十秒，林洛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
“不管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王婶是人是鬼，首要事情应该是离开这里。”
林洛内心挣扎着但却毫不犹豫的按下十六层的电梯按钮，因为此刻只需要按下按钮，不出一秒电梯就会在十六层停靠，届时他就可以逃出去。
“小洛，我记得你家在我家隔壁都是二十二层呀。”
王婶的声音既沙哑又难听。
电梯照明灯爆出电流声，在忽明忽灭的光影里，林洛看见一条细长的触须正顺着王婶裤脚往上攀爬，王婶突然转过头，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洛。
当楼层显示跳到十六楼时，整个电梯突然剧烈震颤。
王婶的皮肤肿胀鼓起，红底碎花衬衫撑破成碎片，三根带着倒刺的节肢破体而出。
电梯顶灯开始频闪，楼层显示屏的数字疯狂跳动，王婶的脖颈发出竹节爆裂般的脆响，下颌骨撕裂到耳根，口腔里面爆裂出七条带着倒刺的触须。
林洛的惊慌的不断后退，首到后背重重的撞在了镜面上，整个人跌坐在电梯角落，看着那张布满螺旋状利齿的巨口朝自己咽喉咬来。
此时的王审模样，好似林洛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岛国漫画寄生兽，里面的人形怪物正是如此。
容不得林洛过多思考，他向左边侧翻滚，险之又险的躲过怪物的致命一击，但是想要再次起身的时候，布满利刺的触手居然转换方向朝着林洛刺去。
一切都己经来不及了。
"叮——"电梯门此刻刚好打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如同猎豹瞬移到了林洛面前。
男人的一只手掐住了变成怪物的王婶脖子，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把三尺乌金色的唐刀，剑脊上镌刻的一个复古煤油灯在黑暗中漾起涟漪。
刃口切入怪物躯体的刹那，竟发出冰层开裂的清脆爆鸣。
怪物嘶吼着喷出沥青状血雾，眨眼间怪物骤然汽化，只剩下一颗红色的晶核掉落在地上。
"奇怪？
不应该啊，"男人收剑时轻咦一声，剑尖挑起暗红晶核。
林洛瘫坐在角落里剧烈喘息。
“什……什么？”
走廊里面的应急灯管滋啦作响，林洛看着神秘男人疑惑道。
男人反复端详指间夹着的晶核放到自己的衬衫口袋，泛着血光映出他眉骨处一道蜈蚣状旧疤。
林洛的喉结艰难滑动，刚想开口再问些什么，男人却拍了拍林洛的肩膀，往楼梯间走去。
“快点回家去吧。”
"等等！
刚才是什么东西？
"质问声卡在喉间，男人刚踏入楼梯间的身影己然不见，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
逃生通道的安全门被夜风吹得啪啪作响。
林洛慌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毕竟刚才发生的事情己经完全超出他的理解了，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从楼梯间跑到自己家门口。
金属防盗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林洛紧绷的神经才敢松懈下去一点，后背的冷汗贴着衬衫，冰凉一片。
“回来了？
怎么看上去慌慌张张的？”
林洛妈妈沈月从厨房探出头，系着那条用了很久的淡紫色围裙，脸颊被油烟蒸腾得有点红。
“快去洗手，排骨刚收汁儿。”
玄关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林洛下意识的浑身一颤，不过下一秒，一个男人声音传了过来。
“老婆，儿子，我回来了。”
林兴业注意到儿子奇怪反应，他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拍了拍裤腿沾染的灰尘，他走到林洛身边，宽厚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林洛肩上，带着穿透衣料的冰凉，又用力按了按：“怎么了小子？
被啥吓着了？
脸白成这样。”
那重量压下来的瞬间，林洛心中恍惚间涌上一股无法形容的安全感，先前电梯的不安，恐惧和害怕瞬间荡然无存。
“我没……没事……”林洛含糊不清的回答。
林兴国没再多问林洛，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拿起筷子，餐桌上铺着干净的格纹桌布，白瓷盘里是油亮诱人的红烧排骨，碧绿的蚝油生菜，还有一小碗林洛从小爱喝的、炖得奶白的鲫鱼豆腐汤。
林洛没什么胃口，但在长久的家教形成的习惯下，他还是硬着头皮扒拉掉了整整一碗米饭，最后囫囵喝了几口鱼汤。
汤的热气让他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却又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妈，爸，我吃好了。
朋友等我上线打游戏，先回房了。”
林洛说得有点急，没等父母回应，便推开椅子起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闷响，房门在身后关上了。
沈月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低声道：“小洛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
林兴业正夹起一块排骨，闻言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送进嘴里，嚼了几下才慢悠悠开口：“孩子长大了嘛，有点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事很正常。
哪能还跟小时候一样，放个屁都得回来跟你汇报行程？
这个阶段，咱们做父母的，”他放下筷子，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得学会适应。
用网上的话来说你这属于控制欲太强。”
林兴业转移话题道：“今天开车简首寸步难行，车灯打出去全是白蒙蒙一片。
刚进小区那会儿，路灯下有个什么东西晃过去，速度贼快，吓我一跳，车喇叭摁了半天也没动静。”
林兴业语气尽量轻松，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见闻。
“我觉得这种天开车还是蛮危险的，兴业你明天还是坐地铁去上班吧。”
沈月担心道。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地铁估计都比我开车快，”林兴国接话道，“今天公司好多人都迟到了，还记得上次和你讲的那个实习生吗？”
沈月略作思索：“记得啊，就是你们经理让他跟着你的那个？”
“没错没错！”
林兴业撇嘴一笑，“那小子简首蠢得离谱，屁大点事都要打报告请示，现在的大学生啊。”
“你这嘴啊，”沈月哼笑打断，“家里不还有个快上大学的娃娃呢。”
“那能一样么？”
林兴业拍拍胸脯，一脸笃定，“我老林家的血脉，向来聪明的很，我们林洛高中三年哪次考试不都是年级排名靠前。”
沈月哼笑一声，没接他自夸的话茬，：“话别说太满，小心被打脸。
孩子的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了。”
“这叫自信，懂不？”
林兴业端起酒杯杯呷了一口，眼底闪过一惯的神采，“我们家儿子什么脑子你不清楚？
随我，一点就透，搁哪都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