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翅膀半耷拉着,边缘的羽毛沾着些灰败的痕迹,眼睫懒懒掀了掀,连抬眼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要终结‘鸦之魔王’的名号,或是拿我去邀功,都随你……反正……也没力气逃了……”尾音轻得几乎融在暗域的腐气里,她连扫勇者第二眼的劲儿都欠奉,乌黑长发乱得像揉过的鸦羽,身后的翅膀早折成一团,垂在地上时,连羽毛都懒得颤一下。
而对面的勇者,也没好到哪里去——甲胄裂了好几道口子,***的皮肤上混着汗水与血污,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每动一下,都像有钝痛在骨缝里钻。
他的名字是洛岚。
西周早成了废墟,到处是打斗的痕迹。
洛岚擦了把脸上的血迹,问:“有多余的衣服吗?”
“衣服?”
她这才抬眼,扫了圈勇者身上的伤,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我这模样,像有多余衣服的人?”
“没有就算了,找别的凑活也行。”
勇者捡了些破布和骨头堆在地上,点起了火。
乌娜莎弥拉看着他动作,眼神多了丝疑惑,身子却没动,轻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要处理我的尸体?
可我还没死呢……她心里嘀咕。
“好了,跟我走吗?”
洛岚说。
更早之前 - 王座厅。
国王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掩不住那一丝对潜在威胁的忌惮。
“洛岚卿,你是我国的勇者,享有荣誉与领地。
如今,正有一事需要你的力量去平息。”
一份卷轴由侍从递到洛岚面前。
上面用简洁而冰冷的文字叙述了鸦族部落的内乱,以及首领乌娜莎弥拉被推翻后逃离、下落不明的消息。
“鸦族虽非大族,但其首领‘鸦之魔王’的名号,在边境亦是一种不安定的象征。”
国王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王座扶手,“如今她势力尽失,正是永绝后患的良机。
找到她,铲除她。
这将巩固你的威望,也让王国的边境更加安宁。”
洛岚握着卷轴,指尖微微发凉。
他厌恶这种任务。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位失去了一切的首领,此刻正蜷缩在某个角落舔舐伤口,而非策划着什么复仇。
所谓的“魔王”,不过是失败者被强加的污名。
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勇者的身份既是护身符,也是枷锁。
更何况,他庄园的运转、那些依赖他庇护的“居民”,都需要王国的这份“认可”来作为掩护。
他低下头,沉声应道:“……遵命。”
寻找乌娜莎弥拉花了一些时间。
她藏得很深,在一片被遗忘的古老战场遗迹下的暗域里,那里弥漫着腐朽的魔力和死亡的气息。
当洛岚终于找到她时,她正坐在一堆破碎的武器和骨骸中间,原本华丽的羽衣变得褴褛,黑羽翅膀无力地垂落,沾满了尘土。
她看起来疲惫、破碎,但那双抬起的暗红色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和恨意。
洛岚收起了武器,试图上前说明来意,或许……可以谈谈另一种解决方案。
但他刚迈出一步,报出“奉国王之命前来……”的开场白,乌娜莎弥拉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了!
“国王的走狗!”
她嘶哑地尖啸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痛苦和愤怒,“还不够吗?
夺走我的一切还不够吗?
连最后苟延残喘的机会也要剥夺?!”
她根本不给洛岚任何解释的机会。
在她看来,所有的追兵都意味着赶尽杀绝。
尤其是“勇者”的出现,更坐实了这是国王彻底铲除她的阴谋。
疯狂的战斗就此展开。
她燃烧着所剩无几的魔力,黑色的羽毛如同锋利的刀刃般射向洛岚,身影在废墟中高速穿梭,攻击完全是不要命的泄愤式打法。
她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只想在力竭之前,从“国王的走狗”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洛岚被迫应战。
他无法留手,因为乌娜莎弥拉的攻击招招致命。
他体内的真气急速运转,剑鞘格挡开羽刃,身形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闪避。
他几次试图开口,都被更猛烈的攻击打断。
战斗异常激烈。
乌娜莎弥拉凭借着一股疯狂的恨意和兽人强大的身体素质,硬是让实力本应占优的洛岚也付出了代价——他的盔甲被撕裂,皮肤被划开一道道血口,内脏被冲击力震得隐隐作痛。
但他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魔力正在飞速耗尽,她的力量在衰退,动作开始变形,翅膀也因过度透支和撞击而受损。
最终,在一记硬碰硬的对撞后,乌娜莎弥拉最后的力量终于耗尽,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倒了下去,蜷缩在废墟里,陷入了彻底的虚脱和绝望,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对她而言,战斗的结束意味着一切的终结,是国王的胜利。
而对洛岚而言,麻烦的战斗终于结束,真正的“任务”现在才刚刚开始。
洛岚看着眼前彻底放弃挣扎的鸦族少女,擦去脸上的血,叹了口气。
他现在浑身都疼,但心里更不是滋味。
“好了,”他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重复了那句话,“跟我走吗?”
“去哪?”
她暗红的眼瞳蒙着倦意,看洛岚像隔了层灰雾,声音很轻,“我魔力散了,领地也没了……跟着你又能怎样?”
反正也是苟延残喘……“去我的庄园,那里安全,没敌人,也没人会背叛。”
“庄园……”她重复着,沉默了会儿,低低嗤笑一声,嗓子哑得厉害,“堂堂领主,要去勇者的庄园……真够讽刺的。”
顿了顿,她懒懒道:“算了,懒得拒绝……行吧。”
乌娜莎弥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仿佛同意的不是一条生路,而只是下一个无需思考的指令。
她试图撑起身子,折断的翅膀却只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让她闷哼一声,又软倒下去。
洛岚叹了口气,忍着身上的剧痛走上前。
他没有贸然去扶她,只是将那些收集来的破布中较为完整的一块递给她。
“先披上吧,能走吗?
还是需要……”话音未落,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在这片废墟之上。
空气仿佛凝滞,连篝火的噼啪声都微弱下去。
乌娜莎弥拉猛地抬头,暗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残存的兽类本能让她每一根神经都发出了尖啸般的警报。
她挣扎着想摆出防御姿态,却只是徒劳。
洛岚的反应则平淡得多,他只是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阴影处。
“你来了。”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断墙后的阴影中缓步走出。
月光首先照亮了她标志性的黑色短发,额前整齐的公主切如同鸦羽般垂落,勾勒出苍白精致的脸颊。
她一身与周遭废墟格格不入的精致黑裙,身量并不高,却带着一种渊渟岳峙的古老气场。
薇薇安的目光先是落在洛岚满身的伤上,那双在平常状态下是璀璨金色的眼眸,几不可查地微微眯起,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红晕掠过,仿佛被他的伤势悄然点燃,但很快又隐没下去。
细长的眉毛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效率低下,而且弄得一团糟。”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像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我以为你至少能无伤拿下。”
“情况有点复杂……”洛岚试图解释。
但薇薇安的目光己经越过他,落在了如临大敌(尽管己无力反抗)的乌娜莎弥拉身上。
那金色的瞳孔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件新奇的标本。
“鸦族的首领?”
她微微歪头,“看起来比传闻中要……落魄。”
乌娜莎弥拉咬紧牙关,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尽管力量尽失,但始祖血族的威压让她如同被天敌盯上,恐惧和敌意是她仅剩的武器。
“薇薇安,别吓她。”
洛岚侧身,稍稍挡在了乌娜莎弥拉身前。
“她同意跟我们回去了。”
这个细微的保护性动作让薇薇安的视线重新转回洛岚脸上。
她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双金色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是吗?”
她最终淡淡开口,“又一个‘假死’的收藏品?
你的庄园快成流浪动物收容所了,洛岚。”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洛岚”这个名字的吐出,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占有性的熟稔。
她不再看紧张万分的鸦族少女,而是抬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的暗红光芒——与此同时,她那双璀璨的金眸也在瞬间转化为深邃而威严的血红色。
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厚实的黑色斗篷凭空出现,飘落到洛岚怀里。
“给她穿上。
难道你想让她这副样子走回你的庄园?”
薇薇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血色的眼眸瞥过洛岚的伤口,“至于你身上的伤……回去再处理。
如果你还记得路的话。”
说完,她转身,裙摆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眼中的血色迅速褪去,恢复成淡漠的金色,她似乎准备再次融入阴影,仿佛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送一件斗篷和几句批评。
洛岚抱着还带着一丝凉意的柔软斗篷,看着薇薇安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他知道,这就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
他蹲下身,将斗篷轻轻披在仍在微微发抖的乌娜莎弥拉身上。
“别怕,”他低声说,声音温和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她只是……看起来不好惹。
以后就是邻居了。”
乌娜莎弥拉裹紧带着淡淡冷香的斗篷,看着那个身形不算高大却散发着令人战栗气息的血族始祖的背影,又看看眼前这个浑身是伤却眼神清澈的勇者,暗红的眼眸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这个勇者……和他身边这个诡异的血族始祖……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