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怎么会见到她！
只有不耐烦和一种冰冷的麻木，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碍事的迟早要处理掉的破烂家具。
妇人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端着空盆，径首转身走进了旁边更破败的一间小屋。
李二妮的手指猛地从窗缝上滑落，小小的身体如坠冰窟，彻底僵在原地。
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冰冷的墙壁硌着李二妮单薄的脊背，粗糙的土粒摩擦着破旧的衣衫。
她瘫坐在窗下的角落里，连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颤音。
死了，没摆脱厄运。
活了，更惨。
上一世虽然累，但至少能吃饱穿暖。
而现在，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在痛苦中随时窒息而亡。
上一世的经历与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绝望交织，让她几乎分不清哪一份更令人窒息。
这个绝望的年代，这个破败的家……还有炕上那个和她一样正在缓慢走向死亡的弟弟。
“饿……姐……饿……”土炕上，弟弟李铁蛋在昏睡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小脑袋无意识地晃动着。
这声音微弱得像小猫叫，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李二妮包裹着自己的那层冰冷的自嘲和怨恨。
她猛地看向那个气息奄奄的孩子。
这不是上一世那个只会伸手要钱、惹是生非的弟弟。
这是一个和她一样，被困在这具弱小身体里，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无辜孩子，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在这冰冷的绝望里，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看到那个瘦弱的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小小身体，赵悦心脑海里涌现的是李铁蛋一次次帮她挡下后娘的打骂，为她担下亲爹的责罚。
是两世来，唯二对她好的人。
不能死！
至少，不能就这样放弃！
一股强烈的不甘心的火焰，猛地从几乎熄灭的心灰意冷中窜起。
她重活一世，不是来体验更剧烈的痛苦的！
就算要死，也得先拼一把，咬下几口吃食再说！
她再次挣扎着站起身，饥饿带来的眩晕让她眼前发黑，不得不扶着墙才能站稳。
吃的东西！
必须找到！
她凭借着原主身体里那点残存的记忆，像一头饿疯了的小兽，开始更仔细地搜寻。
炕席缝隙、墙根角落、破箱子底、甚至那个冰冷的、似乎早己废弃的土灶膛里……指尖触到一点干硬碎渣，她心脏一跳，迫不及待地掏出来，却只是几粒硌手的沙土。
她甚至不顾危险，伸手去掏那个黑黢黢的炕洞，希望能找到也许被遗忘的、秋天藏起来的红薯干或豆子。
“吱——！”
一声尖锐的叫声伴随着一道灰影猛地从炕洞深处窜出，猝不及防地擦过她的手背！
李二妮吓得惊叫一声，猛地缩回手，心脏怦怦狂跳。
一只灰皮老鼠停在不远处，绿豆大的小眼睛警惕又贪婪地瞪着她，仿佛在捍卫自己的领地。
李二妮看着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红痕，再看看那只瘦巴巴的老鼠，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悲凉涌上心头。
她居然，在和老鼠争夺生存空间和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饥饿感再次凶猛地袭来，伴随着一阵阵更加强烈的头晕目眩。
她靠着炕沿，缓缓滑坐下去，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屋外，那对男女的谈话声又隐隐约约地飘了进来。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绝望让她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锐，声音似乎清晰了一些。
“……眼看就要断顿了，那两个讨债鬼咋办？”
是后娘尖细的嗓音。
“……能咋办？
听天由命呗。”
李二妮和李铁蛋的亲爹李能沉闷的回应，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省下点口粮，咱们回头生一个。”
“唉……也是造孽……但总不能一起饿死……李能！
李能，在家吗？”
一声昂扬的呼唤打破了沉闷绝望的气氛。
“大哥！”
李能的声音中透露出惊喜和讨好。
随着踢踏的脚步声，李大力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李能和后娘王芝进了屋，李大力扫了一眼蜷缩在土炕上毫无声息的李铁蛋和靠在床沿上有进气没出气的李二妮，嫌恶地看了李能一眼，转身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和李能夫妻说话。
李二妮用尽了力气听了全程，因为虚弱，也因为他们口音很重，李二妮勉强听懂，她心中大骇，但外面说话的三个大人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李能走进屋子，单手就拎起了蜷缩在土炕上的李铁蛋，大步往外走去。
李二妮咬紧了牙关，也跟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穿过一片破败陈旧的房屋，李能和李大力向着村外走去，李二妮也跌跌撞撞地跟着，经过后娘王芝时，她像没看到李二妮一样，在出村时，李能也看到了李二妮，不知道和李大力说了什么，李大力瞥了李二妮一眼，脚步不停地朝村外走去。
李二妮两世为人，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信念的力量。
她以为自己差一口气就要魂归西天了，没想到竟然可以咬着唇跟着李大力和李能走了几里地，爬了山，穿过了山谷，到了一片升腾起袅袅青烟的居民区。
这里和村落里的荒废不同，这里房屋虽然破败，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向上的气息。
在李二妮觉得自己真的不行了，透支一百辈子的精力和精气神也走不动了的时候，李大力和李能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那是一户和周围几乎一样的院子，用石头和砖瓦砌的院墙，刷的崭新的大门，李二妮靠着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眼睛不眨地看着那扇门。
李大力拍了门，很快，大门打开，一张俏生生的，仿佛和周遭世界不在一个图层的脸庞出现，她迎着李大力和抱着李铁蛋的李能走进了院子，大门再次合上。
李二妮瞪大了眼睛，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尽管她没见过这个年纪的女孩，但是她认识她！
她是两世唯二对她好的那个人，是赵悦心的奶奶！
如果不是奶奶去世的早，赵悦心的命运也许不会那么悲催！
李二妮靠着树坐着，痛苦、绝望和希望交织翻涌，让她无法控制情绪。
听到李大力和李能夫妇说话时，她就有了猜想，才不顾一切用意志力用透支生命的力量跟上来，因为她听到了奶奶的名字——李月牙。
李大力说，“老五家就月牙那么一个闺女，能顶什么事？”
“铁蛋在你家也活不下去了，不如过继给老五家，老五家也不会断了根！”
“只要我开口，老五不会拒绝的！”
李二妮还没缓过气，不远处的大门再次打开，李大力和李能走了出来，李大力的表情舒展，李能的脸上带了一丝光彩，肩上扛了个口袋，看起来不止送出了儿子，还打到了秋风。
两个人脚底生风，路过李二妮时，李大力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顿，李能根本没看到他的赔钱货女儿，一心想要快步回家煮粥喝。
等两人走远，李二妮撑起身体，艰难地移动到那扇大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敲了下去。
李二妮最后的意识，是那扇紧闭的木门在她眼前晃动着模糊开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响门板后，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槛，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