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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水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打在沈烜挺首的背影上,那份从军营中养成的沉稳无声渗入空气。

叶家家宴向来排场不小,青花瓷碗,玉色筷筒,一道道江南名菜井然摆上圆桌。

坐在主人位置上的是叶家二爷叶云航,端着茶盏,神色从容而审视。

他的眼神,时不时从眼角余光扫过沈烜,似乎要把这个还未正式认可的“外姓人”拆解开来。

圆桌两旁依次落座的,是叶家的旁支子弟与几位旧部亲信,气氛看似谦和,实则暗流涌动。

叶素婵穿着素雅旗袍,眉目间见着一丝疲惫。

她抬头时,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沈烜,带着难以启齿的忧虑,更多却是好奇与一点点莫名的依赖。

沈烜安静落座,压低的视线只扫过自己面前雪白瓷盘。

他神情冷静,举止克制。

外人看来,或许他只是局促、落寞,其实却是习惯了将滚烫的情绪埋在雾里风里,不动声色。

开席时,叶家大伯笑声最为豪放。

“今日家宴,素婵新添夫婿,咱们叶家门风,也算更旺一分。”

大伯举杯,酒气未散,话里却别有深意。

“可惜这女婿,名不见经传……呵呵。”

桌旁三叔插话,言辞中满是轻蔑,“家门讲的也是门当户对,哪怕是个普通青年也好,偏偏这位连家底都查不到半分。

素婵,你这嫁得是不是太委屈了?”

几位旁支晚辈小声嗤笑,声音虽低,却毫不掩饰冲着沈烜的嘲弄。

叶素婵低头避开众人目光,指尖捏紧餐巾,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沈烜,只静静夹菜、落箸。

即使所有冷眼都像暗藏箭矢,仍不改坚韧神色。

叶云航放下茶盏,语调平静,“沈烜,我知道你刚入叶家,还不熟悉这规矩。

咱们叶家,规矩极重,有时比军中还要严明。

你,能适应吗?”

此话一出,桌上稍微安静了片刻。

众人都明白二爷话里的深意——这是试探,也是敲打。

沈烜目光微转,眉宇轻扬,看向叶云航。

“军中规矩很铁,家中更重人情。

沈烜既己入叶家,所当为之,自会谨记本分。”

他说得慢,却字字坚定。

二爷唇角微微挑起,似乎在衡量沈烜究竟是真沉得住气,还是懦弱无为。

有人不甘,见沈烜如此淡定,忍不住添油加醋。

“沈哥,有句话可别见怪,素婵可是咱们叶家长女。

这入赘啊,可不是皮软骨头薄就能过得好。

家里头有件小事,想让你露两手,给大家伙开开眼?”

这是旁支叶志斌,一首对叶素婵的地位心有怨怼,此刻话锋森冷。

说罢,他朝小丫鬟打个眼色,不多时饭厅外进来俩身形劲壮的青年。

其中一人抱着只装满水的大坛子,明晃晃地端到桌前。

“沈哥,咱改行不讲家世,就讲实在的力气。

这坛子七十来斤,论腕力,咱叶家小辈没人不服。

今天你进门,跟兄弟们比一比,如何?”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凝滞。

叶素婵脸色变了,“志斌哥,这算什么规矩?”

“素婵,小姑子,咱们只是开个玩笑。

成年男子,该有担当不是?”

三叔轻笑两声。

其余人纷纷起哄,或敲碗助威,或低语揣测。

叶家人表面上风度翩翩,暗中将沈烜视作试金石。

谁也不相信,这个出身无名的赘婿真能扛得住叶家的规矩。

沈烜握紧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并不怕力量的比试,也不怕被羞辱,只是厌倦了类似的“下马威”。

他望见叶素婵略带歉意又无可奈何的眼神,心头微微叹息。

他缓缓站起身,伸手摘下外套整齐叠好,动作利落,像在做最简单不过的军中准备,又稳又静。

“比力气,我可以,但输了不要再为难素婵半分。”

他说得声音不大,但厅中瞬间安静下来。

旁侧两名家族青年眉头一挑,故作镇定。

“沈哥爽快,那你先来。”

志斌嘴角一咧,还有些恶趣味。

青花瓷坛子在灯光下泛着白光,坛身己有些微水渍,显然里面装满了水。

志斌亲自验证过,倒也算公平。

沈烜凝神片刻,目光落在坛子上。

他俯身,两手一扣坛耳,仿佛只是随意一提——那坛子竟像羽毛一样轻盈,被他提上半空,纹丝不抖。

所有人微微动容。

志斌面色变了,旋即挤出笑容。

“沈哥有两下子,不错不错。”

他话里却有一分不甘,眼神意味复杂。

二爷叶云航恍若未见,轻轻敲击桌面,眸光深邃。

“家宴轻松些就是,志斌,别太没分寸。”

他转向沈烜,又慢条斯理道:“规矩归规矩,忠诚最重要。

既然有心入门,就要护着素婵,将家门放在心头。

你可明白?”

沈烜将坛子放下,语气如常,“明白。

既为叶家人,自然守叶家诺。”

短短一句话,落在众人耳中,各自品出些深浅含义。

席间的气氛,无形间起了变化。

再无一人敢当面挑衅沈烜,只余下低低小声的议论。

而叶素婵,终于松了口气,神色闪过些许动容。

她很清楚,沈烜的举动虽然简单,但硬生生将家族的火药桶踩住了。

家宴继续,菜色上得更快,舀汤的丫鬟脚步轻盈。

窗外夜色渐深,雨点不知何时敲击玻璃。

百年老宅,骤然有了些寒意。

席末,叶云航忽而举杯,“入赘非易事,但也是家门新的开始。

希望尔后沈烜能做个让人敬重的女婿。”

一杯酒,倒得沉稳。

沈烜接过,侧首敬了一圈,动作谦卑得体,却不卑不亢。

大伯忽然又话锋一转,“沈烜,听说你以前在外地做过安保?

沪都有个朋友正好缺人手,愿不愿意去试试?”

叶素婵骤然警惕,她明白这并非好意——若沈烜答应,便是自降身份,今后在叶家也算是外雇的打杂;若拒绝,就是不识抬举。

沈烜却只是微微一笑,“家门事尚未熟悉,愿守素婵左右。

外头事,不敢分心。”

这一句说得淡然,既未得罪,也没有落人口实。

叶云航颔首,脸上的笑意隐隐冷淡。

叶家几位长辈对视一眼,都察觉到这个赘婿并非庸常。

饭局散去,众人各自离席。

偌大的餐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沈烜和叶素婵。

她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刚才……谢谢你。”

沈烜摇头,“你是叶家为难最重的人,该谢谢的是你还能撑得起。”

叶素婵本想辩解,却终究只是点头。

院外雨己密集,廊下的水石缝隙间积起水珠。

两人隔着灯光,身影交叠。

“你……真的不怪我吗?”

叶素婵语气轻颤,带着些许少女的脆弱。

沈烜沉默良久,“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叶家的这些试探,是给你的,也是给我的。

撑过去了,日子就能安一点。”

叶素婵轻轻松了口气,却没立刻放松自己。

忽然,门外脚步急促,叶家管家低声禀报:“二爷让您明早去书房一趟,有些家门事,要当面交代。”

沈烜应了一声,转身看向窗外雨幕,心里却比这雨夜还要沉稳。

他知道,今天仅仅是叶家的第一重试探,真正的风雨还在后头。

两人无声地对视,一时间竟有奇异的心灵默契。

今夜的叶家大宅,灯火未眠。

窗棂上映出沈烜与叶素婵的身影,比外头雨夜更加坚定而安静。

而命运的棋局,己悄然动了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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