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牢里的第一枚棋子
青铜牌面映出他发红的眼尾——昨夜他在粪池边守了半宿,看着赵元礼被泡得肿胀的脸在水面浮浮沉沉,首到京兆府的衙役举着火把冲进来,才装作刚从昏迷中惊醒的模样,捂着后脑勺喊“暴徒劫狱”。
“殿下。”
他压低声音,腰牌碰在铁门上发出轻响,“赵元礼被捞上来时只会淌哈喇子,见人就磕头喊‘饶命’。
京兆府把消息捂得严实,可那老东西的管家今早去药铺抓了三副定魂散——依小的看,最多三日,他们就得查明白是有人动了手脚。”
草席上的楚天箫没抬头。
他屈指在青石板上划拉,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与赵元礼扭打时蹭的血渍,此刻正将京兆府的布局图一点点刻进地面:“三日后?
够了。”
老陈喉结动了动。
他从前当狱卒时,总觉得这南楚质子是个连牢饭都咽不利索的废物,可昨夜那一脚踹翻油灯的狠劲,铁链缠上赵元礼脖颈时的准头,哪像个被关了三年的笼中鸟?
他盯着楚天箫囚衣下隐约的肌肉线条——那是长期在粪坑边搬石头练出来的,还是...早有筹谋?
“你如今掌了牢头的权。”
楚天箫指尖顿在“刑房”二字上,“进出死牢的名单得由你过目。
记好了,我要三类人:一是被冤入狱的军伍旧卒,二是通刑名律法却不得志的小吏,三是身怀技艺却被打压的匠人。”
他抬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尖,“记下他们的名字、特长、性情——要细,细到知道那匠人是左撇子,那书吏喝多了爱背《唐律疏议》。”
老陈慌忙应下,手忙脚乱从怀里摸出半块破砖,用炭块在背面划拉。
砖角硌得掌心生疼,他却觉得这疼比从前被狱头踹断肋骨时痛快——昨夜楚天箫踩着赵元礼脊背时说的话还在耳边:“你当狱卒十年,救过三个要自缢的囚徒,给饿晕的犯人偷过五回炊饼——这样的人,不该在粪坑里泡一辈子。”
“哗啦”一声,牢门突然被推开。
小豆子缩着脖子挤进来,手里攥着半块发硬的炊饼。
他光脚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脚趾头蜷成小拳头——这是他用偷来的三个铜板从牢外卖饼老妇那儿换的,饼边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芝麻,是老妇可怜他,多撒了一把。
“滚!”
老陈抄起扫帚要赶人,却见楚天箫抬手制止。
少年浑身一僵。
他望着楚天箫囚衣上的血痕——那是昨夜替他挡赵元礼耳光时溅的,突然想起三天前,这“废太子”把自己从打人的牢头手里拽到身后,说:“人饿极了,才听得见真话。”
“你昨夜不说赵元礼抓了你妹妹。”
楚天箫的声音像浸了凉水的刀,“因为她在城南醉春楼?”
小豆子手里的饼“啪”地掉在地上。
他膝盖一软跪在粪水滩里,眼泪砸得水面泛起小泡:“那老畜生说...说只要我指证殿下私藏兵器,就放阿妹出来...可我没...我没...哭够了?”
楚天箫弯腰捡起炊饼,用袖口擦了擦递过去,“三日内,我让你妹妹回家。”
小豆子猛地抬头。
他看见楚天箫眼底的光,像死牢透气口漏下的月光,冷得刺人,却亮得让人想扑上去。
他颤抖着接过饼,咬了一口——饼芯还带着体温,混着淡淡的药香,和三天前楚天箫塞给他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谢...谢殿下。”
他抽噎着,“我...我能做什么?”
“看着牢门。”
楚天箫指了指墙角的破陶瓮,“每日卯时,给那瓮里添半瓢水。”
他没说的是,陶瓮底下埋着他用指甲刻了三年的南楚舆图,每添一次水,就是给藏在陶土裂缝里的密信续一层保护。
老陈在旁看得心头一跳。
他突然明白,这三年死牢的粪臭不是困住楚天箫的牢笼,是他精心织就的网——连小豆子偷饼的时机,都被算进了局里。
夜来得很快。
楚天箫盘坐在草席上,指甲在青石板上划动。
他默诵《管子·牧民》,每念一句,指尖就深一分——这是他从前在南楚太***学里背过的书,此刻每一个字都像火种,在系统空间里噼啪作响。
“叮——”熟悉的轻响在脑海里炸开。
他望着掌心浮起的淡金光雾,系统提示清晰得像晨钟:检测到深度知识输出,激活“物品点化”前置条件:需集齐“忠、智、勇”三人共鸣方可开启。
忠、智、勇。
他望着牢顶透下的星光,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老陈是忠,那通律法的书吏该是智,军伍旧卒里定有个勇——大虞的朝堂把这些人踩进泥里,倒便宜他来捡。
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时,牢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老陈猫着腰钻进来,怀里揣着个油布包。
他掀开布角,露出一张染了茶渍的纸:“七名可拉拢的底层差役,两个被工部挤走的刑房书吏,还有个造弩机的老匠人——姓周,五年前给边军造连弩,被贪了军饷的郎中诬告私藏图纸,判了十年牢。”
楚天箫借着火折子的光扫过名单,目光停在“周铁山”三个字上。
他吹熄油灯,黑暗里声音低得像耳语:“明日辰时,让周铁山‘病重’。”
“病重?”
老陈一怔。
“我去给他诊脉。”
楚天箫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珏,南楚龙纹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大虞的狱医都是废物,可南楚的太子...学过三年岐黄。”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
老陈抬头,看见乌云正从东边压过来,像块巨大的铅板。
风卷着雨星子扑进死牢,打湿了他怀里的名单——周铁山的名字被水洇开,晕成一团墨色,倒像把待磨的剑。
“暴雨要来了。”
楚天箫望着窗外翻涌的云,“京兆府软监外的泥道...该被冲出深沟了。”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己砸在牢顶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老陈裹紧油布包往门外走,靴底溅起的泥点落在楚天箫脚边——那泥里混着死牢的旧粪、大虞的官印,还有即将破土的新芽。
小豆子缩在墙角,把最后半块饼塞进嘴里。
饼香混着雨水的腥气漫开,他望着楚天箫在雨幕中愈发清晰的侧脸,突然想起阿妹总说的话:“月亮被云遮住时,不是它没了,是在攒着力气,等云散了照得更亮。”
雨越下越大。
死牢外的排粪渠里,浑浊的水打着旋儿,将昨夜赵元礼留下的血渍一点点冲散。
而在更深的地下,楚天箫用指甲刻了三年的南楚舆图,正随着雨水渗入泥土,像颗终于被浇湿的种子,开始在大虞的心脏里,悄悄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