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催命符
院子里原本种菜的地方,只剩下龟裂的硬土,连草根都被人挖尽了。
屋里更是家徒西壁,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角落里那个缺了口的瓦罐。
她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灼热的光线和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
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她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疲惫。
饥饿感像无数小虫在啃噬她的胃,喉咙干得发疼。
她闭上眼,集中精神。
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在黑暗的中央,有一个极其有限的空间,大约只有丈许见方。
这便是她最大的秘密,一个连祖父临终前都未曾言明,只在她某次饿晕后意外发现的随身空间。
空间里存放的东西少得可怜,却都是她赖以生存的最后保障:一小袋用油纸包了又包、混杂着些许麸皮的糙米粮种、一小罐粗盐、几张简陋的路线草图、一个装满了干净水的水壶、祖父留下的珍贵草药以及祖父手绘的《山野本草图鉴》等。
精神力触摸着水囊,一股清凉的气息仿佛透体而入,稍稍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
但她没有取水,她试验过很多次发现空间存取需要消耗她的精神,过度使用会头痛欲裂甚至昏厥。
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用一点少一点。
粮种是希望的火种,绝不能动。
水,不到生死关头,也不能轻易动用。
她只敢用意念“看”着它们,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看’久了,岑晚也睡了过去,她再次梦到那个在她脑海和梦境里都重复过无数次的画面——祖父枯槁的手握着她的手,气息微弱地叮嘱,“活下去…往西…找活路……”祖父咽了气,她也被惊醒。
西边……祖父生前讲述的物资丰饶之地,也是她心中模糊的“桃花源”。
可西边在哪里?
路又在何方?
她长这么大连村子都没有出去过,如今世道艰难,她又该如何寻找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村中死一般的寂静。
“来了!
官差又来了!”
“天杀的!
他们又来干什么?!”
“快!
快把最后那点糠藏起来!”
岑晚猛地睁开眼,眼中疲惫尽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她迅速拉开门栓,闪身出去。
只见村口尘土飞扬,几个穿着破旧号衣、挎着腰刀的官差骑着同样瘦骨嶙峋的马,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眼神凶狠,腰间的刀鞘拍打着马腹,发出不耐烦的声响:“白河村的里正呢?
滚出来!”
沈阿公拄着拐杖,在几个村民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迎了上去,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官爷…小老儿便是…不知官爷们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吩咐?”
刀疤脸斜睨着沈阿公,又扫视了一圈围拢过来、面带恐惧的村民,嗤笑道:“皇恩浩荡,知道你们遭了灾,上头体恤,今年的秋税就免了。”
村民们一愣,随即眼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紧接着就被刀疤脸接下来的话彻底浇灭:“不过朝廷正在西北剿匪,保境安民,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岂能饿着肚子?
奉县令大人之令,特来征收‘剿匪捐’,每户,按人头,出粮三斗、银钱五十文,即刻缴纳!”
“三斗粮?
五十文?”
人群中爆发出绝望的哭嚎,“官爷行行好!
你们看看这地、看看这井,大旱两年,我们哪里还有余粮啊,更别提银钱了!”
“就是啊,五十文?
我们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了!
官爷,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天啊!
活不下去了!
真的活不下去了!”
沈阿公听着乡亲们的哭嚎,也跟着老泪纵横,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官爷,求您开恩!
村子是真的颗粒无收了,您看看这些娃儿,他们早饿得都走不动道了,哪里还拿得出粮和钱啊?
求您高抬贵手,给条活路吧!”
他身后的村民也呼啦啦跪倒一片,哀声一片。
“活路?”
刀疤脸冷笑,眼神像毒蛇一样扫过众人,“老子就是给你们送活路的,不交那就是通匪!
通匪是什么下场,你们该清楚!”
说到这,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刀,寒光一闪,映着村民们惊恐万状的脸:“既然你们不主动交,那就搜,陈二你带人给我挨家挨户地搜,一粒米,一个铜板都不许放过。”
他身后的官差应了一声,随后立刻带人冲散了人群,踹开一扇扇本就破败的门扉。
哭喊声、打砸声、哀求声、官差的呵斥声瞬间响彻整个白河村。
岑晚躲在人群后面,心脏狂跳。
她看到王婶死死抱着怀里一个瘪瘪的陶罐,被一个官差粗暴地推倒在地,陶罐摔得粉碎,里面仅存的半罐浑浊泥水泼了一地。
王婶绝望地哭喊着扑向那滩水渍,却被官差一脚踢开。
她的丈夫陈大柱,那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木匠,此刻双眼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被旁边的沈阿公死死拉住胳膊,冲他摇头。
陈大柱看着地上哭泣的妻子和躲在母亲身后瑟瑟发抖的儿子小石头,牙齿几乎要咬碎,最终还是颓然地垂下了头,只是那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杨三则像条泥鳅一样,早早溜回了自己那间破屋,死死抵着门,嘴里骂骂咧咧,身子却抖得厉害。
混乱中,一个官差朝着岑晚家的方向走来。
岑晚瞳孔一缩,立刻转身溜回自家院子,迅速关上院门,插上门栓。
她背靠着门板,能清晰地听到官差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开门,官府搜查!”
粗暴的砸门声响起,门板簌簌掉灰。
岑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目光飞快扫过空荡荡的屋子,最终定格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瓦罐上。
那里只有一点点她昨日好不容易刮下来的树皮粉。
她迅速抓起瓦罐,又故意将灶台上的一个破碗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来了……”她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刻意的慌乱,走过去打开了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