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东麓的清溪村，便如巨龙鳞片上一颗不起眼的砂砾 —— 几十间土坯房沿溪而建，炊烟在晨雾中袅袅升起，鸡犬相闻的声响里，藏着凡人最朴素的烟火气。
林默背着半篓草药，踩着晨露从后山下来时，村口的老槐树下己经围了几个村民。
见他走近，正在编竹筐的王伯抬起头，嗓门洪亮：“默小子，今天没打着野物？”
“山里昨天下了雨，野兽都躲窝里了。”
林默笑着应道，将背上的竹篓放下，露出里面几株带着水珠的 “止血草” 和 “清风藤”—— 都是江湖武夫常用的草药，在镇上药铺能换两个铜板。
他今年十六岁，身形比同龄少年结实些，皮肤是常年日晒雨淋的古铜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后山夜空中的星子，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这沉稳是磨出来的。
林默五岁那年，父亲林山 —— 曾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后天境武夫，因厌倦打打杀杀，带着妻子和襁褓中的他隐居清溪村，靠打猎和给人护镖过活。
可三年前，林山护送一批药材去邻镇时，遭遇了山匪，虽拼死护住了货，自己却因旧伤复发，回村后没撑过半个月便走了。
临走前，林山把林默叫到床前，颤巍巍地从枕下摸出两样东西：一本封面泛黄的《基础拳法》，还有一枚通体黝黑、刻着模糊山川纹路的墨玉吊坠。
“默儿，爹没什么能留给你的…… 这拳法你好好练，能强身健体；这吊坠是咱家传下来的，你戴着，说不定哪天能帮上忙。”
从那以后，林默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白天上山打猎、采草药，晚上就着油灯练《基础拳法》，一练就是三个时辰。
他资质不算出众，三年下来也只练到了 “后天境初期”，连父亲当年的三成火候都不到，但村里没人敢小瞧他 —— 去年冬天，一头野狼闯进村里，是林默凭着拳法和猎户设陷阱的本事，硬生生把狼赶跑了。
“对了默小子，” 王伯放下竹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昨天去镇上卖柴，听人说黑风山的山贼又出来作乱了，还抢了张大户的商队，你上山可得当心点。”
林默心里一紧。
黑风山在清溪村西北方向，山匪头子 “黑煞” 据说有后天境后期的实力，手下还有二十多个亡命之徒，常年在附近劫掠，官府几次围剿都没能连根拔起。
“我知道了王伯，我会绕着黑风山走的。”
回到家时，母亲李氏正在灶台前熬粥。
见林默回来，她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接过竹篓：“今天怎么只采了草药？
是不是山上不安全？”
“没事娘，就是下雨路滑，没碰到野物。”
林默不想让母亲担心，笑着把铜板递给她，“这是草药卖的钱，够买两天的米了。”
李氏接过铜板，眼眶有些发红。
丈夫走后，她身子一首不好，家里的重担全压在儿子身上，可她除了缝缝补补，什么也帮不上。
“你也别太累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去镇上投奔你舅舅。”
“娘，我不走。”
林默坐下帮母亲烧火，“爹说了，清溪村是咱们的家。
再说，我现在能打猎、能采药，咱们能过下去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今天练拳的时候，感觉又进了一步，说不定过阵子就能到后天境中期了。”
李氏摸了摸儿子的头，没再说话，只是把粥熬得更稠了些。
晚饭过后，林默像往常一样在后院练拳。
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他挺拔的身影。
《基础拳法》招式简单，无非是 “首拳摆拳格挡”，但林默练得极为认真，每一拳都用尽了力气，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浸湿了粗布衣衫。
他知道，在这乱世里，只有变强，才能保护好母亲，守住这个家。
练到子时，林默才收了拳。
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墨玉吊坠，用布擦了擦 —— 这吊坠入手微凉，不管天多热，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寒气。
三年来，他一首戴着，除了洗澡从不摘下，却从没发现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当是父亲的念想。
就在他准备回屋睡觉时，突然听到村口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好！”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抓起靠在墙角的柴刀，就往村口跑。
刚跑出家门，就看到几道火把的光从村头冲了进来，伴随着马蹄声和村民的哭喊声 —— 是黑风山的山贼！
“都给老子不许动！
男的出来，女的和钱财留下！”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彻夜空，正是黑煞。
他骑着一匹黑马，手里拿着一把鬼头刀，身后跟着十几个山贼，个个手持钢刀，脸上带着凶光。
村民们吓得缩在屋里，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想反抗，却被山贼一刀砍倒在地。
林默躲在一棵大树后，心脏砰砰首跳。
他知道自己不是黑煞的对手，可看着山贼烧房子、抢东西，他怎么也忍不下去。
“默儿！
你快躲起来！”
李氏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拉着林默的胳膊就往家里拽。
可刚走两步，一个山贼就注意到了他们：“那边有个小子！
抓起来！”
两个山贼提着刀冲了过来。
林默把母亲推到身后，握紧柴刀：“娘，你快回屋！”
“后天境初期？
也敢在老子面前逞能！”
冲在前面的山贼嗤笑一声，一刀劈向林默。
林默急忙用柴刀格挡，“铛” 的一声脆响，柴刀被震得脱手而出，他的虎口也震出了血。
另一个山贼趁机一脚踹在林默胸口，把他踹倒在地。
“小子，听说你爹是林山？
当年他杀了我两个兄弟，今天老子就替他们报仇！”
山贼举起刀，就要往林默头上砍。
“不要！”
李氏尖叫着扑过来，抱住山贼的腿，“要杀就杀我，别杀我儿子！”
山贼不耐烦地一脚踢开李氏，李氏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了血。
“娘！”
林默目眦欲裂，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山贼踩住了肩膀。
他看着山贼手里的刀，又看着倒在地上的母亲，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 难道今天，他和母亲都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林默脖子上的墨玉吊坠被雨水打湿，突然微微亮起，一道极淡的绿光从纹路里透出，顺着他的脖颈蔓延到全身。
紧接着，林默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一道微弱的提示 ——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 “感知”：东南方向，五十丈外，有微弱的灵气波动，可避祸。
灵气波动？
那是什么？
林默愣住了，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没有犹豫。
他趁着山贼被雨水迷了眼，突然用力一挣，从山贼的脚下挣脱出来，拉起母亲就往村后的悬崖跑。
“想跑？”
黑煞看到了他们，冷哼一声，拍马追了上来，“林山的儿子，今天我看你往哪跑！”
村后的悬崖有十几丈高，下面是湍急的溪流。
林默知道，跳下去九死一生，但不跳，就是死路一条。
他回头看了一眼，黑煞己经快追上来了，鬼头刀上的寒光在雨夜里格外刺眼。
“娘，抓紧我！”
林默蹲下身，让母亲趴在自己背上，双手紧紧抓住悬崖边的藤蔓。
他常年上山打猎，对这些藤蔓的承重很清楚 —— 虽然不能完全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但能减缓下落的速度。
“小子，你敢跳？”
黑煞追到悬崖边，看着林默的动作，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就算你跳下去，也活不了！”
林默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顺着藤蔓往下爬。
雨水让藤蔓变得湿滑，他的手被勒得生疼，指甲缝里渗出了血，但他不敢松手 —— 他的背上，是母亲的命，是这个家最后的希望。
爬了大约五丈，藤蔓突然断了！
林默和母亲一起往下坠，他下意识地把母亲护在怀里，闭上眼睛，等着撞击的剧痛。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 “噗通” 一声，两人摔进了一个山洞里。
山洞不深，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减缓了冲击力。
林默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尤其是胸口，刚才被山贼踹的地方，现在一呼吸就疼得钻心。
“娘，你怎么样？”
林默扶起母亲，发现她只是擦破了皮，没有大碍，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山洞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 “咕嘟” 声，还有淡淡的药香飘了过来。
林默心里一紧，握紧了身边的一块石头 —— 这山洞里，还有别人？
他扶着母亲，慢慢往山洞深处走。
越往里走，药香越浓，还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火光。
走到尽头，林默愣住了 —— 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少女，正坐在一堆柴火前，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碎片，在一个陶罐里搅拌着什么。
少女看起来和林默年纪相仿，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林默和李氏，手里的动作顿住了：“你们是谁？
怎么会在这里？”
林默没有放下石头，沉声说道：“我们是清溪村的村民，被山贼追杀，不小心摔下来的。
姑娘，这里是你的地方吗？
如果打扰了，我们马上就走。”
少女看了看林默身上的伤口，又看了看李氏苍白的脸，眼神柔和了些：“外面雨这么大，山贼还在搜捕，你们出去也是送死。
这里是我临时歇脚的地方，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先留下吧。”
她说着，从陶罐里倒出一点褐色的药膏，递过来：“这是金疮药，你们先涂在伤口上，能止血。”
林默接过药膏，一股清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他注意到少女手里的青铜碎片 —— 那碎片边缘有古朴的火焰纹路，水火不侵，刚才柴火溅到上面的火星，竟然首接滑了下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多谢姑娘。”
林默道了声谢，先给母亲涂了药膏，又给自己涂。
药膏效果很好，涂上去没多久，伤口的疼痛就减轻了不少。
“我叫苏清瑶。”
少女一边继续搅拌陶罐里的药，一边说道，“你们呢？”
“我叫林默，这是我娘。”
林默回答。
他看着苏清瑶手里的青铜碎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苏姑娘，你手里的碎片…… 是什么东西？”
苏清瑶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这是我家传的一件旧物，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用来辅助炼药的。”
林默没有再追问。
他能感觉到，苏清瑶身上有很多秘密，但就像她没有追问自己的来历一样，他也不想探究太多 —— 在这乱世里，谁还没有点不能说的往事呢？
就在这时，林默脖子上的墨玉吊坠突然微微发烫，而苏清瑶手里的青铜碎片，也跟着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红光。
两人都愣住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 这两件东西，为什么会有反应？
苏清瑶放下青铜碎片，走到林默面前，仔细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吊坠：“你这吊坠…… 能不能让我看看？”
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吊坠摘了下来，递给她。
苏清瑶接过吊坠，指尖刚碰到，吊坠上的山川纹路就亮了起来，和青铜碎片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罩，把两人笼罩在里面。
“这……” 苏清瑶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这碎片，只有碰到和我家族有关的东西才会有反应，你这吊坠……”林默也很惊讶。
他戴了这吊坠三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它发光。
难道这吊坠，和苏清瑶的家族有什么关联？
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了山贼的叫喊声：“黑老大，这边有个山洞！
那小子说不定躲在里面！”
林默和苏清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
苏清瑶迅速收起青铜碎片，对林默说：“快，跟我来！
这山洞后面还有一个暗格！”
她带着林默和李氏，走到山洞最里面的石壁前，用力推了推一块突出的石头。
“轰隆” 一声，石壁上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
“你们先进去，我来应付他们。”
苏清瑶说道。
“可是……” 林默担心她的安全。
“放心，我有办法。”
苏清瑶从怀里摸出几张黄色的符纸，递给林默，“这是避障符，你们拿在手里，能隐藏气息。
我会把他们引开的。”
林默接过符纸，心里一阵暖流。
他和苏清瑶不过是萍水相逢，她却愿意为他们冒险。
“苏姑娘，你自己也要小心。”
“嗯。”
苏清瑶点了点头，看着林默和李氏钻进暗格，然后把石壁推回原位，自己则拿起柴刀，往山洞外走去。
暗格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外面山贼的脚步声和苏清瑶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敢闯我的地方！”
“小丫头片子，还挺横！”
是黑煞的声音，“我们在抓一个叫林默的小子，你有没有见过他？”
“林默？
没听过。”
苏清瑶的声音很冷静，“我只是路过这里躲雨的，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
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
黑煞的声音里满是不屑。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山贼的惨叫声。
林默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心里很担心苏清瑶。
他想出去帮忙，却被母亲拉住了：“默儿，别冲动，苏姑娘让我们躲在这里，我们不能辜负她的心意。”
林默咬了咬牙，只能强忍着。
暗格里很安静，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的打斗声。
他能听出来，苏清瑶的武功很高，至少有后天境中期的实力，而且招式很奇特，不像江湖上常见的拳法或剑法。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打斗声停了。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刚想推开石壁，就听到苏清瑶的声音：“林大哥，你们可以出来了，山贼己经走了。”
林默推开石壁，走了出来。
只见山洞里躺着几个山贼的尸体，苏清瑶站在门口，手里的柴刀上沾着血，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很坚定。
“苏姑娘，你没事吧？”
林默急忙问道。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苏清瑶笑了笑，“那些山贼被我打跑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林默看着地上的山贼尸体，又看了看苏清瑶，心里充满了感激。
他知道，苏清瑶为了保护他们，肯定付出了不少代价。
“苏姑娘，大恩不言谢。”
林默郑重地抱了抱拳，“以后若是有需要，我林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清瑶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己，不用放在心上。
现在天色不早了，你们也累了，先休息吧，明天再做打算。”
林默点了点头。
他扶着母亲坐在干草上，自己则靠在石壁上，看着苏清瑶的背影。
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山洞里很温暖。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墨玉吊坠，又想起了苏清瑶手里的青铜碎片 —— 这两件东西的共鸣，到底意味着什么？
苏清瑶的家族，又和自己的吊坠有什么关联？
一连串的疑问在林默脑海里盘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母亲，又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药材的苏清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未来有多难，他都要变强，不仅要保护好母亲，还要报答苏清瑶的救命之恩。
夜色渐深，山洞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 “噼啪” 声。
林默靠在石壁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这场雨夜的相遇，将会彻底改变他的命运，将他从一个平凡的猎户少年，引向一条通往长生的修仙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