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葵与红油
他把手机反扣在操作台上,动作重得震得调料瓶晃了三下。
学徒小李缩着脖子递上山葵泥:“程哥,按你说的,现磨的,加了青柠汁,冰镇过。”
“端过去。”
“搁她桌上?”
“不然喂鱼?”
小李抱着小瓷碗哆嗦着穿过餐厅,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昨天那场“辣酱审判”己经传开了,现在谁都知道,靠窗那个冷脸女人,是唯一敢把米其林副厨逼到改标签的狠角色。
江停云正低头拆蟹腿,银镯子磕在骨碟上叮一声。
小李把碗轻轻一放:“江老师,程主厨请您品鉴。”
她抬眼,看见那抹青绿,笑了:“哟,国际标准上门服务?”
“他说,这才是配帝王蟹的蘸料。”
“哦——”她拖长音,“那他昨天吃的那口辣酱,是配垃圾桶的?”
小李不敢接话,溜了。
江停云没动山葵,反而从包里掏出她的辣酱罐,“啪”地拧开,红油“噌”地冒香。
她舀一勺,又舀一勺,两股酱在小碟里对峙。
弹幕立刻炸了:“开战了!”
“川日大战,谁赢跟谁姓!”
“我赌辣酱,我云姐从不认输!”
她歪头看了看邻桌啃得满嘴油的大爷,把混酱碟一推:“叔,您给断个案。”
大爷一愣:“我?
我就是来吃98畅吃的。”
“正经人谁吃98啊,”江停云笑,“您这脸一看就是懂行的,眼角纹都刻着‘鲜’字。”
大爷乐了,夹起一筷子蟹肉,先蘸山葵,入口,眯眼:“嚯!
冲!
脑门一激灵!”
再蘸红油辣酱,咀嚼两下,肩膀松了:“哎哟,这味儿……从嗓子眼儿滚到胃里,暖烘烘的。”
最后,他把两样混在一起,挑眉:“要不……来个混合双打?”
江停云:“您随意。”
大爷一试,愣住,随即猛点头:“行!
这味儿复杂了!
山葵提神,辣酱暖身,俩加一块儿——下饭神器!”
他抬头:“就是辣椒少,不够劲!
再来一勺!”
弹幕瞬间翻盘:“大爷说得对!”
“川日融合YYDS!”
“求混搭配方!
我要拿它拌泡面!”
江停云笑出声,拿起手机怼着混酱拍特写:“家人们,听到了吗?
舌头投票,辣椒加量!”
她刚要说话,厨房方向“啪”一声巨响。
程砚站在开放式厨房中央,抹布摔在不锈钢台上,脸色黑得像锅底。
“这是对食材的亵渎!”
声音大得整个餐厅都听见了。
没人回头。
所有人都在低头拍照,录视频,试混酱。
小满举着云台绕到大爷桌前,镜头怼着他油光发亮的嘴:“叔,您说句话!”
大爷抹了把嘴:“我说啥?
我说这酱——香!”
小满转头冲江停云比耶。
程砚站在原地,手指掐着台沿,指节发白。
他盯着那碟混酱,像看着一场失控的实验。
辣酱是野的,山葵是冷的,混在一起,居然没人吐?
反而吃得更欢了?
他转身就走,背影绷得像根拉满的弓。
路过调料台时,脚步顿了半秒。
那儿有个小玻璃瓶,标签手写:“黄油蒜蓉+折耳根——实验1号”。
是他昨晚偷偷调的。
没让人看见。
也没敢上桌。
他伸手,又收回来,大步扎进厨房。
老陈正低头吃饭,白米饭堆得冒尖,上面浇了一勺混酱。
程砚站他背后:“你吃这个?”
“嗯。”
“这不是乱来?”
老陈抬头,嚼着饭,含糊道:“鲜得复杂,才像人生。”
程砚愣住。
老人扒拉一口饭,又说:“你妈当年就爱这么搞,辣酱拌刺身,说‘活着就别怕混’。”
程砚没吭声,转身去刷锅。
刷着刷着,手停了。
他盯着水槽,脑子里全是大爷那句“辣椒少,不够劲”。
他拧小水龙头,走回调料台,打开辣酱罐——是江停云落下的那个,标签写着“停云妈妈秘制·辣到阎王递水”。
他挖了一小勺,混进自己那份山葵汁里。
试了一口。
眉头一跳。
没吐。
反而……又挖了一勺。
餐厅这边,江停云正教大爷调混酱比例:“山葵一,辣酱三,油多点,香!”
大爷照做,一试,拍大腿:“对!
就是这个劲儿!”
弹幕狂刷:“云姐开课了!”
“这不比米其林香?”
“求收徒!
我愿意交学费!”
她笑着把混酱碟推到镜头前,声音轻了:“家人们,这世上没有标准答案的味道。”
“有的,只是敢混的胆子,和肯尝的舌头。”
弹幕飘过最后一行:“姐,你混的不是酱——是江湖。”
厨房监控屏前,程砚看完这句,抬手,把系统里“江停云”的标签从“常客”改成:“**危险人物**”。
老陈端着空饭盒路过,瞥了眼屏幕,低声笑:“你师父当年,也是被个女人用辣酱拿下心的。”
程砚不答,手指无意识摸了摸左耳的银鱼耳钉。
那抹银光,竟比昨日温了一度。
他转身走向海鲜池,老陈在后面喊:“今早舟山新到的蟹,醒了六小时,活的!”
程砚点头,掀开池盖。
帝王蟹举着钳子,张牙舞爪。
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转身,从调料台抓起那瓶“实验1号”,又顺走江停云的辣酱罐。
学徒探头:“程哥,你干嘛?”
“做个新蘸料。”
“啥名儿?”
程砚拧开盖子,红油与蒜香混着折耳根的气息“噌”地窜出来。
他顿了顿,说:“就叫——**山葵与红油**。”
学徒愣住:“这……不就是混的?”
程砚没理他,舀了一大勺,倒进山葵汁里,狠狠搅了三圈。
然后,他端起碗,走向取餐台。
江停云正收拾相机,抬头看见他过来,挑眉:“哟,主厨大人屈尊送餐?”
程砚把碗往她面前一放:“尝尝。”
她一看,笑了:“这不是我昨天的混搭?”
“加了黄油蒜蓉。”
“哦——升级版?”
“不许改。”
“我不改,但我得加。”
她伸手,从包里掏出花椒粉罐,“哗啦”撒了一把。
程砚瞪眼:“你又加?”
“不够麻。”
她夹起一筷子蟹肉,蘸满新酱,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程砚盯着那口酱,喉结动了动。
江停云笑:“怎么,米其林副厨还怕辣?”
他没动。
她把筷子往前一送:“不吃?
那我喂你了啊。”
程砚终于张嘴,咬下。
咀嚼两下,眉头皱成疙瘩:“太冲。”
“但你没吐。”
“……而且,”她夹起第二口,“你眼神亮了。”
程砚猛地转身回厨房,袖口辣椒粉簌簌掉落。
可走到门口,他又停下。
没回头,只说:“明天……还来吗?”
江停云夹起一坨蟹黄,塞进嘴里,含糊道:“来啊,我还没把你厨房炸了呢。”
小满在耳机里尖叫:“姐!
他又问你来不来!
这是约饭吗?
这是约战吗?”
江停云没答,只摸了摸腕上的银镯子。
她知道,这场仗,她又赢了一局。
程砚站在厨房,手里拿着那只空辣酱罐,指尖摩挲着“妈妈”两个字。
他忽然低声说:“原来……她妈的辣酱,真能救人命。”
窗外,阳光斜照,照在调料台上那瓶新混的酱上。
红油与山葵交融,像一场未完成的战争,也像一次刚刚开始的和解。
程砚拿起笔,在菜单草稿上划掉“日式山葵汁”,写下一行字:**“山葵与红油”——***供应,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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