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厮杀虽被严严实实捂住了口风——侍卫们连夜清了院落,染血的草木全被连根挖走,可下人们走路时还是敛着气,端茶的手不敢晃,说话的声线压得低,连风刮过回廊的声音,都透着股紧绷的滞涩。
刺客多半成了刀下鬼,剩下几个活口也没撑过半个时辰,咬着牙里藏的毒囊咽了气,那条刚摸到点影子的线索,啪嗒断得干净。
萧煜的伤倒是稳了。
府医来换药时,盯着那道缝合得整整齐齐的伤口首咂舌,针脚细得像绣娘描的线,连皮肉翻卷的地方都对得严丝合缝,忍不住多问了句:“王爷这伤口的缝法,倒比寻常军中医官利落几分。”
萧煜靠在软枕上,指尖摩挲着锦被上的暗纹,声音淡得没波澜:“前几年在军营学的粗浅法子,应付应急罢了。”
话落便岔开了话头,半句没提苏晚。
可没人的时候,那夜的画面总在他脑子里转。
苏晚扑过来时眼里的清明——没有半分寻常婢女该有的慌神;摁住伤口时的手,指尖没抖过一下,连哪里该按重、哪里该轻按,都掐得丝毫不差;还有那罐浅黄药粉,撒上去时刺得伤口发疼,却真把汹涌的血势压了下去。
他派了心腹去查“丫丫”的底细,回来的人说,这婢女是半年前被牙婆卖进府的,爹娘早没了,在府里一首怯生生的,连给管事嬷嬷递个帕子都要手抖,跟那晚敢拽着王爷避刀、还敢拿匕首划蟒袍的模样,判若两人。
萧煜捏着眉心,眼底凝着沉光。
这丫头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是哪股势力安***来的细作?
还是…真遇上了什么邪门的奇遇?
他摸了摸怀里的手术刀,冰凉的金属触感硌着手心——这东西才是关键,若能揪出它的来路,说不定就能撕开这丫头的底细。
苏晚在那间破院里,也觉出了不对劲。
侍卫们没苛待她,三餐按时送,却总在院门外站着,眼神时不时往院里飘,连她去墙角摘草药时,都能感觉到背后有视线跟着。
她知道,萧煜在查她。
白日里,她把草药摊在石桌上晒,指尖捻着叶片上的绒毛,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盘算。
得编个能站住脚的说法——既得解释清楚她怎么突然会治伤,又得把那柄手术刀的来历圆过去,还不能把“穿越”这层底给漏了。
编得太玄乎,萧煜那样的人定然不信;说得太实,又怕一个不小心,就露出马脚。
她蹲下身,把晒好的草药磨成粉,装在小陶罐里,指腹蹭到罐沿的细痕,心里轻轻叹口气——如今每一步,都得踩得稳当。
王府后院的角门里,却另有双眼睛盯着这处偏僻小院。
侧妃柳氏坐在窗边,手里绞着一方绣了半朵牡丹的帕子,指腹把丝线都捏得发皱。
她在府里素来受宠,萧煜遇刺的事她早有耳闻,更听说有个叫丫丫的洗脚婢,恰好在那夜守在王爷身边,还被王爷特意下令“看管”起来——说是看管,可哪个下人能让王爷这般挂心?
“主子,”贴身嬷嬷凑过来,声音压得低,“方才我去后厨,听洒扫的婆子说,那丫头的院子外,天天有侍卫守着,连送水的都得仔细盘问。”
柳氏的眼神冷了冷,帕子上的牡丹被绞得变了形:“一个卑贱的婢子,也配让王爷多瞧两眼?”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嬷嬷,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吩咐,“你去跟采买的张妈聊聊,问问这丫丫往日里的底细,再探探…她跟王爷那夜,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萧煜的疑虑、苏晚的盘算、柳氏的窥探,像三条藏在水下的暗流,在靖王府的平静表象下,悄悄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