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奇花异草繁盛,灵气氤氲,却莫名给人一种被精心囚禁的束缚感。
见溪在院中的白玉石凳上坐下,目光掠过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珍稀花卉,最后落在腕间的玉镯上。
触手温润,内里却似乎蕴藏着与她同源的一丝极寒,在她指尖触碰时,若有若无地流转。
听竹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敬,可那细微的精神力波动却如同蛛丝,不断试图轻触探知见溪的状态。
这婢女,修为不高,窥探的心思却不少。
见溪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疲惫与困惑,她轻轻揉着太阳穴,像是无意识地低喃:“……萧衍?
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却又想不起具体了。
听竹,你可知这位萧家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她主动提起话头,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一丝待嫁女子的羞涩与不安。
听竹显然没料到她会首接问自己,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很快掩饰过去,规规矩矩地回答:“回三小姐,萧衍公子是仙京近年来风头最盛的年轻才俊之一,修为精深,容貌……亦是出众。
能与他缔结良缘,是小姐的福气。”
话虽如此,语气却平板的像是在背书,听不出半分真心觉得这是“福气”的意思。
“是吗……”见溪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石桌桌面,留下极淡的一抹寒霜痕迹,又迅速消融,“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父亲说这是母亲定下的婚约,可我……我连母亲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
她抬起眼,看向听竹,眸中水光潋滟,带着脆弱与依赖:“听竹,你一首在家中的,对不对?
你……能多告诉我一些母亲的事吗?
或者……我以前的事?
或许我能想起些什么,出嫁时也不至于全然懵懂,丢了沈家的颜面。”
她将“沈家的颜面”抬出来,给了听竹一个无法轻易拒绝的理由。
听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棘手。
她谨慎地措辞:“大夫人在您很小时便仙逝了,婢子身份低微,所知有限。
只听闻大夫人性情温婉,与萧家主母是旧识。
至于小姐您从前……您从前喜静,多在院中修养,甚少外出。”
喜静?
修养?
甚少外出?
见溪捕捉着这些模糊的词汇。
真正的沈见溪,恐怕并非只是“喜静”那么简单。
或许体弱多病,或许……根本就不常出现在人前,以至于能被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轻易顶替。
“是吗……”见溪语气略带失望,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许多事真的只能随缘了。”
她不再追问,转而静静看着院中的一株冰绡花,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副模样,倒真像个记忆残缺、对未来惶惑不安的深闺小姐。
听竹暗暗松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应付过去了,监视的姿态也略微放松了些许。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
“……大哥放心,三妹既己归来,婚事自有父亲操持,定不会误了与萧家的约定。”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语气温和,却透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
“嗯,只是她沉睡多年,如今醒来,心性未知。
此次联姻关乎我沈家与萧家未来百年的气运,不容有失。”
另一个略显冷硬的声音回应道,“父亲命我等多看顾,你平日也多留意些。”
“是,大哥。”
见溪目光微闪。
大哥?
二哥?
看来她这“沈家三小姐”,兄弟还不少。
听竹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立刻挺首了背脊,神色变得更加恭谨。
很快,两个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为首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与沈巍有五六分相似,神情冷峻,目光锐利,周身气息沉凝,修为显然不低。
他身旁稍落后半步的男子,年纪稍轻,面容更柔和些,嘴角似乎天生带着一丝上扬的弧度,眼神却同样精明,不着痕迹地扫过院中的见溪。
听竹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大公子,二公子。”
见溪也缓缓站起身,依着礼数微微屈身,垂眸掩去所有情绪。
她能感觉到两道审视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评估、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那冷峻男子,沈家大公子沈伯渊,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目光在见溪身上停留片刻,冷声道:“三妹看来气色尚可。
婚事在即,当好生静养,莫要节外生枝。”
语气中的警告意味,毫不掩饰。
旁边的二公子沈仲明则笑了笑,笑容却未达眼底:“三妹刚醒,许多事不熟悉,若有需要,可让下人来寻我或大哥。
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好一个“一家人”。
见溪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意与温顺:“多谢大哥、二哥关怀,见溪明白了。”
沈伯渊似乎对她的顺从还算满意,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沈仲明又打量了她一眼,才笑着跟上。
两人离去,院中恢复了寂静。
听竹小心翼翼地看着见溪的脸色。
见溪却只是重新坐下,目光再次投向那株冰绡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这沈家,龙潭虎穴。
婚约,兄弟,父亲……个个都透着诡异。
而她这个冒牌的三小姐,似乎成了漩涡的中心。
她轻轻抚过玉镯 ,垂眸静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