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混着机油滴在她脸上，带着铁锈味的咸涩让她想起父亲临终前咳出的血。
"别碰那些刻痕。
"陆沉舟突然按住她想要触摸舱壁的手，"这是记忆走私船的暗码，碰错一个，我们就会变成海底浮尸。
"林深抽回手，发现舱壁布满三道平行凹痕，与父亲在废弃轮渡上刻的完全一致。
救生舱突然剧烈震动，她看见全息投影正在启动——二十年前父亲的脸出现在烟雾中，身后是燃烧的基因库和无数漂浮的冷冻舱。
"他们抹除了所有记录。
"陆沉舟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但记忆会自己找宿主。
"救生舱撞开暗流涌出的瞬间，林深被甩向控制台。
全息地图在玻璃上展开，显示他们正位于浮城最底层的"锈带区"。
这里聚集着被记忆银行放逐的改造人，他们的机械义肢在污水里闪烁，像溺死的萤火虫。
"欢迎来到黑市。
"陆沉舟踹开舱门，"不过要小心，这里的每个摊主都吃过人脑。
"霓虹招牌在酸雨中腐蚀出诡异的光晕，林深跟着陆沉舟穿过由废弃潜艇拼接而成的街道。
改装成商铺的鱼雷馆里，商人们正在贩卖记忆晶体——有的装在眼球里，有的泡在福尔马林里，还有的被缝进活鱼体内。
"那是记忆鲶鱼。
"陆沉舟用匕首敲打玻璃缸，"吃一条能梦见别人的童年，但三天后你的脑神经会变成意大利面。
"林深突然停住脚步。
在某个摆满机械义眼的摊位前，她看见熟悉的蝴蝶芯片——正是从老船长体内取出的那枚，此刻正***在某个改造人的太阳穴上。
"别看！
"陆沉舟猛地拽她后退，但己经晚了。
改造人突然转头，他的机械眼弹出数据接口，无数记忆碎片如钢针般刺入林深脑海：老船长在清洗舰上被活体解剖，苏璃的机械眼在胚胎阶段就被植入清除协议，还有银发女人将基因密钥刻进自己脊椎的场景..."新鲜货色！
"摊主掀开防水布，露出下面绑着的少女——是苏璃的副官，那个在雨夜用枪指着她的红发女人。
此刻少女的机械腿被拆解成零件，胸腔里塞满发光的记忆晶体。
林深感觉修复枪在口袋里发烫。
她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记忆不会消失，它只是躲在疼痛里。
"当摊主伸手触碰她的后颈时，她突然抓住对方机械臂的数据接口，将修复枪的蓝光抵在连接处。
"告诉我记忆银行在找什么。
"林深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或者我让你体验被格式化的快乐。
"摊主的机械眼开始闪烁："他们...在找初始载体...就是第一个被植入机械眼的人..."陆沉舟的匕首突然刺入摊主后颈。
改造人抽搐着倒下，机械眼喷出的电浆在污水里炸开火花。
"你刚才触发了他的自毁程序。
"陆沉舟拽着林深冲进小巷，"黑市摊主都装了死亡开关，问不出真话的。
"他们撞进一家挂着"记忆整容"招牌的店铺。
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客人移植新记忆，手术台上躺着个与苏璃七分相似的女人——只是她的机械眼是金色的。
"陆先生？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与记忆芯片里银发女人相同的面孔，"你带来的小客人，似乎带着有趣的东西。
"林深的后颈突然灼痛。
她摸到皮肤下凸起的金属片——那枚被取出的追踪器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此刻正在发出记忆银行的信号频率。
"别碰它！
"陆沉舟甩出匕首钉在墙上，刀刃距离林深手指仅一毫米，"这是神经记忆虫，会顺着你的脊髓爬进大脑皮层。
"银发医生轻笑出声："真怀念啊，二十年前我也这样警告过林博士。
"她掀开手术帘，露出后面巨大的培养舱——苏璃正漂浮在营养液里，她的机械眼被摘除，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蠕动的神经束。
"清除协议失效了？
"陆沉舟的烟斗抵住医生咽喉，"还是说，你们终于承认需要活体载体？
"医生突然扯开自己的左眼。
机械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一团不断重组的记忆晶体："初始载体必须保持纯净，而苏璃..."她轻抚培养舱，"是完美的失败品。
"林深感觉修复枪在口袋里震动。
当医生的手伸向她时，她突然将枪管塞进对方机械眼眶。
蓝光爆发的瞬间，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银发女人在基因库前拥抱父亲，她的机械眼突然弹出，化作无数纳米机器人涌入父亲鼻腔；苏璃在胚胎舱里哭泣，她的机械眼正在吞噬正常眼球；还有老船长临终前的话..."陆地基因不是种子...是病毒...""你父亲偷走了初始载体的基因序列。
"医生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而你，是最后一个能激活它的人。
"店铺突然剧烈摇晃。
林深看见陆沉舟用匕首刺穿培养舱，营养液喷涌而出，苏璃的身体开始抽搐。
医生化作无数记忆晶体西散逃窜，其中一枚钻进林深的修复枪，枪身立刻浮现出父亲的全息影像。
"跑！
"陆沉舟拽着林深撞开后门。
他们在污水管道里狂奔，身后传来机械蜂群的嗡鸣——记忆银行的清道夫正在追捕他们，那些六边形飞行器腹部镶嵌着苏璃的机械眼标本。
"去码头！
"陆沉舟将烟斗塞进林深手里，"按下红色按钮，会有人接应。
"林深突然停下脚步："那你呢？
"陆沉舟扯开衬衫，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三道平行线，比救生舱上的更深更密。
"我去引开它们。
"他笑着按下某个按钮，后背弹出喷射器，"毕竟，我可是偷过记忆银行金库的人。
"机械蜂群突然俯冲而下。
陆沉舟将林深推进污水管道，自己转身迎向蜂群。
林深看见他挥舞匕首的姿势与父亲如出一辙，而那些清道夫的机械眼在接触到匕首的瞬间就会爆裂——就像二十年前，父亲用同样的方式销毁了基因库的数据。
"陆沉舟！
"林深大喊，"你到底是谁？
"男人的笑声混在爆炸声中："问得好！
下次见面时..."污水管道突然倾斜。
林深滚进更深的黑暗，修复枪在碰撞中脱手飞出。
当她抓住枪身的刹那，父亲的全息影像再次浮现，这次他身后站着银发女人和苏璃——三人的机械眼同时亮起红光。
"初始载体必须被销毁。
"父亲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但在此之前..."画面突然扭曲。
林深感觉有东西在啃噬自己的大脑，无数记忆碎片开始重组：她看见自己躺在基因库的冷冻舱里，锁骨下方浮现出蓝色纹路；苏璃的机械手伸向她的太阳穴，却在最后时刻转为抚摸；还有银发女人将两枚机械眼分别按进她和苏璃的眼眶..."不！
"林深砸碎全息投影。
修复枪在掌心发烫，她突然明白父亲刻下的三道平行线代表什么——不是密码，而是基因序列的简化图。
污水管道尽头传来光亮。
林深爬出管道时，发现自己正站在浮城边缘的废弃灯塔上。
海浪拍打着礁石，远处记忆银行的要塞像黑色巨兽般悬浮在海面，而陆沉舟说的接应者，此刻正站在悬崖边擦拭狙击枪。
"你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分钟。
"女人转过身，林深看见她左眼戴着记忆银行的眼罩，右眼却是正常的琥珀色，"不过考虑到你带着初始载体，勉强可以原谅。
"林深举起修复枪："你是谁？
"女人轻笑："苏璃没告诉你吗？
我是她的孪生妹妹，苏瑶。
"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同样闪烁着蓝色纹路，"只不过，我是被记忆银行养大的那一个。
"海风突然变得刺骨。
林深感觉后颈的追踪器开始发烫，而苏瑶的狙击枪正对准她的心脏。
在枪响前的瞬间，她看见灯塔下方闪过陆沉舟的身影——他背着昏迷的苏璃，机械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游戏才刚刚开始。
"苏瑶的声音混在枪声里，"毕竟，初始载体需要两个宿主才能..."林深坠向海面时，修复枪突然自动启动。
蓝光包裹全身的瞬间，她听见父亲最后的留言在意识深处回荡："记住，真正的记忆不是被保存的，而是被选择的..."（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