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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院里,空气仿佛凝滞了。

午膳的时辰早己过去,沈清言的桌上才摆上一个孤零零的食盒。

大丫鬟夏荷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

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水面上飘着几粒米。

一碟蔫黄的菜叶,看不出是什么菜。

还有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夏荷将碗筷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她抱着手臂,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

“大小姐,用膳吧。”

跟在沈清言身边的春兰看得眼圈都红了,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声说:“夏荷姐姐,大小姐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能就吃这些东西?

厨房那边……厨房那边忙着呢!”

夏荷斜了春兰一眼,声音又尖又利,“夫人说了,如今府里要勤俭持家,大小姐是嫡女,更该以身作则。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西的。”

春兰气得脸颊通红,还想再争辩,却被沈清言轻轻拉住了。

沈清言抬起眼,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起来十分虚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她看着桌上的饭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她用筷子戳了戳那个坚硬的馒头,戳不动。

她又去喝那碗粥,米汤寡淡无味,冰凉刺骨。

她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春兰连忙上前为她抚背,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大小姐,您别吃了,我去小厨房给您热一碗吧!”

“站住!”

夏荷厉声喝道,“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想开小灶就开小灶?”

夏荷是继母刘氏的心腹,自从上次翠儿的事情之后,刘氏便把夏荷安插到了清秋院,名义上是伺候大小姐,实际上是监视和刁难。

沈清言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她虚弱地摆了摆手,对春兰说:“算了……我不饿。”

夏荷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眼中的得意更浓了。

她上前一步,一把将食盒盖上,动作粗鲁。

“大小姐既然不吃,那奴婢就收走了,免得在这里放着碍眼。”

她一边说,一边撇着嘴,“真是金贵的身体,这点东西都咽不下去。”

她说完,提起食盒,扭着腰就往外走。

春兰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做什么。

沈清言看着夏荷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她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对春兰问道:“父亲今日何时下值?”

春兰愣了一下,回答道:“回大小姐,老爷今天要去吏部议事,应该会比往常晚一些,大概酉时末才能回府。”

“酉时末……”沈清言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父亲回府,必定会经过她这清秋院前的抄手游廊。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扶我到院子里走走,屋里太闷了。”

“大小姐,您身子这么弱,外面风大。”

春兰担忧地说。

“无妨。”

沈清言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春兰只好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了院子里。

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

沈清言穿着单薄的衣衫,风一吹,她的身体就忍不住地发抖。

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看起来可怜极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酉时末,天色己经昏暗下来。

夏荷从外面回来,看到沈清言居然还站在院子里吹冷风,立刻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

“大小姐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这要是病了,夫人还以为是奴婢们照顾不周呢!”

她的语气充满了责备,完全不像一个丫鬟在对主子说话。

沈清言没有看她,只是望着院门口的方向,仿佛在等什么人。

夏荷见她不理睬自己,更加恼火了。

她觉得这个大小姐就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

“大小姐,跟奴婢回屋去!”

夏荷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拉沈清言的胳膊。

她的动作很粗暴,手指像铁钳一样抓住了沈清言的手腕。

“你放手!”

春兰急忙上前阻拦。

“滚开!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夏荷一把将春兰推开。

春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沈清言的身体晃了晃,她被夏荷抓得一个不稳,向后退了两步,柔弱的身体撞在了冰冷的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脸色瞬间白得像一张纸。

“住手!”

一声充满怒火的爆喝,从院门口传来。

夏荷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她惊恐地回过头,正对上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沈尚书身穿官服,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幕僚,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一个嚣张的丫鬟,正粗暴地对待着府里的大小姐。

沈尚书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快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夏荷的心尖上。

夏荷吓得魂飞魄散,抓着沈清言的手猛地松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老爷……”她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尚书没有理她,他径首走到沈清言身边,看到女儿单薄的身子和苍白的脸,心中怒火更盛。

他伸出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

“清言,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愧疚。

沈清言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父亲……女儿没事。”

她越是说没事,沈尚书就越是心疼和愤怒。

他转过头,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夏荷。

“你在做什么?!”

他低吼道,“一个奴才,竟敢对主子动手!”

“奴婢不敢!

奴婢没有!”

夏荷拼命磕头,语无伦次地辩解,“是……是大小姐她自己要站在这里吹风,奴婢是怕她着凉,想……想请她回屋……请?”

沈尚书冷笑一声,“我刚才亲眼看见你推她!

你当我是瞎子吗?”

夏荷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沈尚书的目光扫过沈清言瘦弱的身体,忽然问道:“午膳用了吗?”

沈清言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咬住了下唇。

一旁的春兰鼓起勇气,跪下说道:“回老爷,夏荷姐姐给大小姐拿来的午膳,只有一碗冷粥和一个硬馒头。

大小姐身子弱,一口都吃不下去!”

她说完,跑进屋里,将那被夏荷收走的饭食又端了出来,呈到沈尚书面前。

当沈尚书看到那碗清可见底的粥和那个能当石子用的馒头时,他的怒火达到了顶点。

这就是他嫡长女的午膳?

一个尚书府的大小姐,竟被一个奴才克扣饭食到如此地步!

他一脚踹在夏荷的身上,将她踹翻在地。

“好!

好得很!”

沈尚书怒极反笑,“这就是刘氏给你派来的好丫鬟!

这就是我沈府的规矩!”

夏荷疼得在地上打滚,哭喊着:“老爷饶命!

是夫人……是夫人吩咐的……她说大小姐最近火气大,要吃得清淡些……不关奴婢的事啊!”

她情急之下,把刘氏也供了出来。

沈尚书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他现在没空去追究刘氏,他只想先处理眼前这个恶仆。

“来人!”

他怒喝道,“把这个刁奴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然后立刻给我发卖出去,我不想在京城再看到她!”

立刻有两个粗壮的婆子冲了进来,架起己经瘫软如泥的夏荷就往外拖。

夏荷的哭喊求饶声渐渐远去。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沈尚书看着女儿苍白委屈的脸,心中的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他上前一步,放柔了声音:“清言,是为父的疏忽,让你受苦了。”

沈清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时机到了。

她抬起泪眼,看着父亲,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父亲……女儿害怕。”

她轻声说,“这个院子里,都是母亲的人。

她们……她们不把我当主子看。

今天走了夏荷,明天还会有李荷,王荷……女儿……女儿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她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沈尚书的心上。

一个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要活得如此小心翼翼,甚至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这传出去,他沈尚书的脸面何在?

他看着女儿眼中深深的恐惧,那不是装出来的。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被愧疚和愤怒所取代。

他握住沈清言冰冷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放心!”

他转过身,对着院子里所有吓得跪倒在地的下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清秋院所有伺候的人,从管事妈妈到洒扫丫鬟,全部给我换掉!

一个不留!”

他顿了顿,又看向沈清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清言,明日你自己去人牙子那里,挑一批新的下人回来。

挑你信得过的,用得顺手的。

这个院子,以后就交给你自己管!”

沈清言低下头,掩去眼底深处的精光。

她赢了。

不只是除掉了一个恶仆,而是借着父亲的愧疚,将整个清秋院的控制权,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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