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宫殿的飞檐像猛兽獠牙,那方"正大光明"的匾额在曦光中泛着冷色。
她摸了摸袖中的金钥匙——苏尚宫昨夜塞给她的物件,此刻正贴着腕骨发烫。
"宣太医院阮氏进殿——"唱喏声惊得凤笙一颤。
迈进殿门的刹那,她险些打翻药匣——龙案上摊开的奏折赫然写着"扬州河道亏空案",正是父亲当年经手的差事!
"愣着作甚?
"尉迟琰的声音从十二扇紫檀屏风后传来,"过来研墨。
"凤笙跪坐在龙案右侧,墨锭在砚台划出细响。
她余光瞥见奏折上朱批"薛崇焕督办不力"六个字,力透纸背。
皇帝突然咳嗽起来,指节敲了敲案面。
"换茶。
"茶盏递到半空,凤笙突然僵住。
盏中浮着的不是茶叶,而是几片形似柳叶的褐瓣。
她曾在父亲药典里见过这个——西域"醉仙桃",久服令人神智昏聩。
"怎么?
"尉迟琰凤眼微眯。
凤笙指尖发颤,突然福至心灵:"奴婢斗胆,请陛下赏这半盏残茶。
"见皇帝挑眉,她急道,"此茶...此茶可解奴婢家乡一种奇毒!
"殿内霎时死寂。
尉迟琰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突然推过茶盏:"准。
"凤笙以袖掩面佯装饮茶,实则将茶水倾入早备好的瓷瓶。
正要谢恩,外头突然传来尖利通传:"薛贵妃到——"绯色裙裾挟着香风卷入殿内。
薛贵妃瞥见凤笙,护甲在案上刮出刺耳声响:"陛下,这丫头怎配在御前...""爱妃来得正好。
"尉迟琰打断她,"昨日的安神汤,再赐一碗。
"凤笙后背沁出冷汗。
那汤药此刻就藏在薛贵妃贴身宫女捧着的鎏金食盒里!
薛贵妃亲自捧出青玉碗,笑意盈盈:"臣妾特意加了雪山参..."话音未落,尉迟琰突然将药碗推到凤笙面前。
"赏你了。
"凤笙盯着碗里泛着蓝光的药汁,突然从髻上拔下银簪:"奴婢愿为娘娘试药。
"银簪入汤的瞬间,簪头竟浮起黑色细沫——是雷公藤!
"这..."薛贵妃脸色煞白,"必是熬药的奴才...""拖出去杖毙。
"尉迟琰声音轻得像在谈论天气,"阮氏救驾有功,擢升御前尚药。
"待薛贵妃踉跄退下,尉迟琰突然扣住凤笙手腕:"你早知道茶有问题。
"这不是疑问。
凤笙腕骨被捏得生疼,却见皇帝从袖中取出个瓷瓶——正是她方才***茶的物件!
"今夜子时,带着你的残谱来。
"......更漏滴到三更时,凤笙抱着古琴跪在寝殿外。
殿内只点了一盏羊角灯,尉迟琰披着素白中衣,发梢还滴着水。
"弹。
"《梅花三弄》的调子刚起,尉迟琰突然按住琴弦:"错了。
"他指尖划过凤笙改过的音符,"这里原该是羽音。
"凤笙心跳骤停——父亲修改的曲谱,皇帝怎会知晓原版?
"朕与阮卿...曾合奏此曲。
"尉迟琰从多宝阁取出一支玉箫,"继续。
"箫声与琴音缠绕时,凤笙突然发现案上摊着本《河道工程纪要》。
当弹到父亲修改最甚的段落时,尉迟琰的箫声突然转向——竟与书中某页的数字完全吻合!
"看懂了吗?
"箫声戛然而止,尉迟琰的指尖点在那页,"你父亲用琴谱加密了薛家***的证据。
"凤笙眼前闪过父亲临刑前的***,喉头涌上腥甜。
正要细看,外头突然传来张院判的急呼:"陛下!
薛首辅带着御史台的人闯宫,说有人私藏密折..."尉迟琰迅速合上册子,却撕下关键一页塞入凤笙衣襟:"吞下去。
"当薛崇焕带着铁甲卫冲进寝殿时,只见年轻帝王慵懒倚在榻上,旁边跪着个弹琴的宫女。
老太傅目光如电地扫过案上奏折——那不过是本寻常的《乐府杂录》。
"老臣冒昧..."薛崇焕盯着凤笙,"这丫头...""朕近来失眠。
"尉迟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箫,"薛卿若无事,不如听听这《梅花三弄》?
"五更钟响时,凤笙回到耳房。
她吐出藏在舌下的纸页,就着月光细看——那是父亲的字迹,记载着薛家私吞三十万两河工银的罪证!
纸角还画着半枚血指印,分明是死牢里匆忙按下的。
窗外突然传来三声鹧鸪叫。
凤笙推开窗,苏尚宫的脸在阴影中浮现:"三日后太后回宫,薛家要献西域雪莲..."老尚宫塞来个布包,"这里头的药,能让银针验不出的毒现形。
"凤笙攥紧布包,突然摸到个硬物。
借着月光一看,竟是半块残破的铜牌,上头"锦衣卫"三个字被血迹糊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