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澧朝张尚书府邸被火把与甲士围得水泄不通。
瓢泼大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庭院中央,平阳郡主李沅清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身绯红宫装在这肃杀夜里扎眼得灼人。
她身后是黑压压的侍从,身前,是跪了满院的张府家眷,瑟瑟发抖地淋在雨中。
侍从安沧举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伞面倾斜,将郡主周身护得严严实实,雨水顺着伞沿汇成一道水帘,隔开内外两个世界。
郡主的目光懒洋洋地落在脚边。
张家那位被自家夸耀的清隽文才的郎君,正被迫跪在冰冷的雨水里,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显得狼狈又脆弱。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他却倔强地昂着头,牙关紧咬,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屈辱和愤怒。
“郡主……强抢朝廷命官之子为面首,此举、此举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他的声音在雨声和冷颤中破碎,却带着文人最后的风骨。
李沅清微微倾身,伞影随之移动,依旧将她护得周全。
她伸出缀满珠宝,绣花精致的绣花鞋,近乎轻佻地用鞋尖抬起了张郎君的下巴,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鞋子。
她唇角勾着一丝玩味的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幕,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耻笑?”
“张郎君,你是自己走进我的郡主府。”
“还是我让你张府上下,一个个求你。”
“来人,先把后面那两个来张家做客的帮张尚书送客。”
“是!”
侍从将李沅清手指的两人脱了出去。
两人上一秒还在哭嚷求饶,出了张家大门就没了声音。
侍从再进来时就看见手中的刀尖在往地上滴着血。
张郎君身子一颤,愤怒地瞪着李沅清,正要开口反驳。
“本宫心好,不逼你,就从你最不在意的人来,慢慢再到你最在意的。”
这时,跪在一旁的张尚书突然膝行几步,扑到张郎君身边,哭喊道:“儿啊,莫要再倔了,为了张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你就应了郡主吧!”
其他张府家眷也纷纷哭求起来,“郎君,救救张家啊!”
张郎君看着身边泣不成声的家人,眼神中的倔强渐渐被痛苦和无奈取代。
他闭上眼,两行清泪混着雨水滑落,最终缓缓开口:“郡主……我跟你走。”
李沅清满意地勾起嘴角,站起身来,“这便对了。
安沧,带张郎君回府,洗干净了。”
安沧上前,将张郎君扶起。
张郎君脚步踉跄地跟着安沧,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张府众人,那眼神里满是不舍与悲戚。
李沅清瞥了眼依旧跪在雨中的张府家眷,冷冷道:“都起来吧,好生守着这府邸。”
她站起身,绯红的裙摆拂过张尚书剧烈颤抖的肩头,“你想要的本宫做了,你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吧。”
说完径首朝着府门外走去。
安沧从怀中拿出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状纸,张尚书立马在纸上签了字画了押。
安沧又小心翼翼收到怀里,急忙跟上李沅清。
走出张府大门,那顶奢华无比的郡主轿辇正静候在微湿的青石路上。
她弯腰入辇,身影没入柔软的锦垫之中。
轿帘落下前,她清淡的声音飘了出来,落在候在外面的安沧耳中,没有一丝波澜。
“处理干净。”
“是,郡主。”
安沧垂首领命,声音平稳无波。
轿辇起行,碾过路面,渐行渐远。
安沧转身,面对重新闭合的张府大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轻轻抬了抬手。
身后的侍从沉默而迅速地行动了起来。
火油的味道很快取代了雨后清新的空气,浓烈地弥漫开来。
一支火把被掷入。
“轰——!”
烈焰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朱门、窗棂、廊柱,瞬间将这座曾经显赫的府邸吞没。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片夜空,甚至比方才郡主身上的绯衣还要刺目。
府内似乎有短暂的、微弱的惊叫和哭喊试图冲破火幕,但很快便被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和熊熊燃烧的烈焰彻底吞没。
安沧静立在府门外,火光在他冰冷的瞳孔中跳动,首到眼前只剩下一片噼啪作响的炽热地狱,确保再无任何活物能走出这片废墟。
一个没留。
他这才转身,快步朝着郡主轿辇离去的方向追去,身影迅速融入京城的夜色之中,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留下身后冲天的火光,作为平阳郡主今夜到此一游的、血腥而暴烈的注脚。
“安沧,知道我为什么不留张家活口吗?”
“安沧不知。”
“今日本宫就教你一个道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火星子遇到风也是会反扑的。”
“那张郎君呢?
主子要留着他吗?”
安沧立马明白了李沅清的意思。
李沅清用勾起的桃花眼笑着看向安沧“你小子~他们张府还真当什么杂碎都能入本郡主的眼?”
“长着一副老鼠眼,靠着自己老子混到侍郎这个位子,还真当自己清隽文才啊!
还有那张尚书,一心想让自己儿子攀上我,可自己又好面子,老货还挺会装蒜的。”
安沧立马回应道:“安沧明白,立马将张郎君送去和家人团聚。”
李沅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回郡主府了,去霁月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