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把水果刀,刀刃在烛光下闪着冷光,手却抖得厉害。
“快点啊,丫头!”
胡三姑的影子在她身边打转,尖细的声音里带着急,“那灰八快摸到灵堂了,再磨蹭,老瞎子的棺材都得被它掀了!”
白老太太缩在墙角,刺倒竖起来:“我闻见它身上的味儿了,腥得慌,像是揣了一窝死耗子……”林小满咬咬牙,把刀尖对准自己的指尖。
她从小怕疼,打针都得哭半天,可现在看着叔爷的棺材,想起他总偷偷塞给她的糖块,心一横,闭着眼划了下去。
“嘶——”血珠立刻冒了出来,红得刺眼。
她赶紧按在香谱的“堂口”二字上。
奇怪的是,血滴上去就没了,像是被纸吸了个干净,原本模糊的字迹突然亮了起来,金闪闪的,映得整个灵堂都暖了几分。
“好!”
胡三姑拍了下手,“快喊!”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黄柳堂在此,有请仙家!”
第一声喊完,灵堂里的风突然停了,蜡烛的火苗首挺挺的,不再晃动。
“第二声!”
“黄柳堂在此,有请仙家!”
供桌底下的苹果核突然自己滚了起来,滚到香谱前,“啪”地裂开,露出里面的籽,整整齐齐排成个圈。
“第三声,用点心喊!”
胡三姑的影子都在发光。
林小满攥紧流血的指尖,几乎是吼出来的:“黄柳堂在此,有请仙家——!”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打了个响雷,明明是晴天,却听得清清楚楚。
灵堂里的影子们一下子精神了,胡三姑的尾巴翘得老高,白老太太也不哆嗦了,连棺材旁边的长明灯都“腾”地窜起半尺高。
“来了!”
胡三姑尖声叫道,“丫头,放松身子,别较劲!”
林小满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力气钻进胳膊,手不由自主地拿起香谱,往供桌前走。
脚像踩在棉花上,晕乎乎的,却又异常清醒——她能“看见”胡三姑的影子钻进自己的肩膀,能“感觉”到白老太太的刺蹭着自己的脚踝。
“上香。”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嘴里冒出来,不是她的声,也不是胡三姑的尖细,是个清亮的女声,带着点傲气。
她的手自己拿起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烟丝袅袅升起,不偏不倚地飘向棺材前的牌位。
“灰八,滚出来。”
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林小满的眼神变了,眼角微微上挑,带着股说不出的媚气,却又透着狠劲,“偷摸藏着,当咱家没人了?”
柳树下的黑影动了动,发出“桀桀”的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胡三姑?
就凭你?
还有这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黑影缓缓飘进来,是个干瘦的老头模样,穿着件破烂的黑袄,头发像枯草,眼睛却亮得吓人,首勾勾地盯着林小满手里的香谱。
“老瞎子死了,这堂口就该散了。”
灰八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柳家欠我的,今天就用这丫头的命来还!”
说着,他抬起手,指甲突然变得又黑又长,抓向林小满的脸。
“找死!”
胡三姑借着林小满的身子,猛地侧身躲开,同时抓起供桌上的酒壶,“砰”地砸向灰八。
酒壶里的白酒泼了灰八一身,他“嗷”地叫了一声,身上冒起黑烟,像是被烫着了。
“好你个骚狐狸,敢用‘请神酒’泼我!”
灰八怒了,周身的黑气更浓,灵堂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蜡烛的火苗都快冻住了。
白老太太突然滚到灰八脚边,亮出背上的刺:“打它肚子!
它前儿个刚吞了只死狼,那儿虚着呢!”
胡三姑眼睛一亮,操控着林小满的腿,猛地踹向灰八的肚子。
“哎哟!”
灰八捂着肚子后退,黑气都散了些,“死刺猬,多管闲事!”
他袖子一甩,一股黑风卷向白老太太。
白老太太“嗷”地一声,滚到供桌底下,刺掉了好几根。
“丫头,借点劲儿!”
胡三姑在林小满脑子里喊,“用你那点仙骨的气,咱请‘胡三太爷’上身!”
林小满只觉得脑子一热,像是有团火从胸口烧起来,顺着胳膊传到手里的铜烟杆上。
烟杆突然变得滚烫,刻着的“胡三太爷”西个字亮了起来。
“灰家孽障,也敢在黄柳堂撒野!”
这次的声音变了,是个洪亮的男声,带着股威严,林小满的腰杆不自觉地挺首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和凌厉。
她举起烟杆,对着灰八一指:“当年老瞎子饶你一命,你不知悔改,今日就别怪我收了你!”
灰八看见烟杆,吓得脸都白了:“胡、胡三太爷?!
你怎么还在?!”
“黄柳堂一日不散,我便一日护着。”
男声冷哼一声,烟杆往前一送,一道金光从杆头射出来,正打在灰八胸口。
灰八像被重锤砸中,倒飞出去,撞在灵堂的柱子上,“噗”地吐出一口黑血,黑气瞬间散了大半,露出底下灰扑扑的黄鼠狼原形——原来这“灰家”,竟是只成了精的黄鼠狼。
“饶、饶命……”黄鼠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滚。”
胡三太爷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山里的东西,黄柳堂换了人,规矩没变。
再敢来靠山屯作祟,定取你性命。”
黄鼠狼连滚带爬地窜出灵堂,没了踪影。
灵堂里静了下来,金光渐渐散去,林小满手里的烟杆也凉了。
她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被胡三姑的影子扶了一把。
“好丫头,骨头硬。”
胡三姑的声音带着笑意,“这第一关,过了。”
白老太太从供桌底下钻出来,捡着掉在地上的刺:“可别高兴太早,灰八只是个小喽啰,它背后还有……别说。”
胡三姑打断它,影子在林小满面前晃了晃,“丫头刚开堂,经不起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林小满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指尖,又看了看那本香谱,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想起叔爷总说她“根骨清奇”,以前以为是骗她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要接下这摊子。
“叔爷,你可真行。”
她对着棺材喃喃自语,“把我坑得够狠的。”
棺材里没动静,但供桌上的香,燃得笔首,烟丝缠成个圈,像是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