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辰背着竹筐,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上去。
脚步无声,只有溪水与鸟鸣在耳畔流淌。
昨夜杂役堂的嘲讽、今晨灵米分发的喧哗——那些杂乱琐碎如同风吹落叶,被他淡然拂过。
他的心神,幽然专注于掌心的温热。
那根陈旧木剑嵌入布囊里,无声地提醒他:一切是真实的,重生的每一刻都不可辜负。
就在他行至灵溪桥畔,前方忽有脚步轻响。
一道纤巧倩影,从竹林深处缓缓走出。
碧衫云袖,纤腰如柳,背对晨曦,她静静立在溪前。
衣袂微晃,水光折射在她眉眼之间,映出清丽和静谧。
似乎感应到萧羽辰的目光,她回身。
那一双眸子,如月下清泉,既熟悉又遥远。
她莞尔一笑,声音竟还是记忆中那样,柔婉如丝:“羽辰,是你么?”
这一刹那,心潮翻涌。
萧羽辰凝视着她,指间下意识地收紧木剑的布囊。
他努力抑制胸中的异样情绪,让语气平稳唤道:“灵薇……这么早,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灵薇眨了眨眼,温声道:“我听说杂役堂今日分灵米,便想着顺道看看。
谁知一转身,就遇见了你。”
她神情清浅,眸光却微微闪烁,在晨光下流转着琉璃般的温度。
两人相对,空气里仿佛多了无形的羁绊,缠绵悄然滋生。
萧羽辰沉默片刻:“许久未见……你,过得还好么?”
江灵薇轻咬下唇,移开了视线。
她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步入石桥,将手中荷包举起,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做的桂花糕,师妹们说你最喜欢。”
她低低一笑,“可惜,每回分到灵米,你总不舍得吃好东西,光顾着省给别人。”
萧羽辰心头一震,伸手接过荷包。
指尖触碰间,两人同时一颤,溯回从前点滴:竹林学剑、寒窗夜谈、小桥共赏初雪……全化作此刻的默契。
他垂目道:“你……还记得这些。”
语声低微,却包裹着柔软与深意。
“怎么会忘。”
江灵薇抬眸望他,眼底溢满柔情,“无论你变得多强大,还是杂役,也是我认识的那个萧羽辰。”
一阵风掠过,两人的衣衫轻摆,肩侧松枝微颤。
气氛落下温柔的静谧,彼此试探、又不舍打破这久别重逢的平衡。
萧羽辰缓缓启齿:“灵薇,这些年,你进步得很快吧?”
江灵薇点头:“青霄堂内,竞争激烈。
但我不喜欢争名夺利,只想安稳修炼。”
她笑中带着一丝无奈,随即复又认真道:“你呢?
听说你最近……偶有奇遇。”
萧羽辰心头微警,面上却风轻云淡:“只是被分配些灵田杂活罢了,能苟住性命,就是幸运。”
江灵薇目光炯炯地注视他,没有急于追问,只落落大方道:“羽辰,你心里有事是吧?
若有难处,我一定帮你。”
她的关切低柔,却又透着笃定。
他一时语塞,想起前世重重恩怨——师门背叛、自己陨落、江灵薇的泪眼,又岂是一句“帮你”可抹消?
他强作轻松,道:“这世上谁没些心事?
你照顾好自己,就比什么都强。”
江灵薇闻言,只浅浅笑。
她目光一转,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后山有棵龙鳞松么?
那年我们偷偷在松下发过愿,说谁先入内门,谁就请吃一顿大餐。”
“怎么会不记得。”
萧羽辰也笑了,心头的郁结,被这久违的玩笑冲淡几分。
“所以你今年要加油,也好让我早日蹭你的饭——”她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踉跄笑声:“哟,这不是青云堂最美的江师妹嘛?
竟肯屈尊与杂役谈笑,咱们这些外门弟子都得靠边站了!”
萧羽辰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外门弟子大模大样走近,带头身着浅青劲服,面容傲慢,如前世的尘埃悄然归来。
为首那人,正是李长安。
他打量萧羽辰时,嘴角扬起轻蔑的弧度:“萧师弟,今日分得灵米可满意?
昨儿夜里你还在后院扫地呢,这会儿就有美人陪了?”
江灵薇眉头蹙起,神情淡漠:“分杂役、分贵贱,不过是宗门规矩。
李师兄莫要言语轻薄。”
李长安见江灵薇发话,神色微滞,却仍咄咄逼人:“师妹若是喜欢陪个杂役弟子,师兄们不拦着。
只是——”他眼珠一转,显然有意当众羞辱。
“羽辰!”
脚步声急促传来,角落里一道蹦跳的身影闯进场中——方知鹤,杂役出身的小胖子,满头大汗跑了过来。
“今日灵米多分你半碗,可不能忘了请我尝尝!
哎哟,这么热闹?
灵薇师姐!”
他挤到萧羽辰身侧,张口就是抖趣,活跃气氛。
李长安冷哼一声,望向方知鹤:“一群泥腿杂役,倒真会抱团取暖。
罢了,今日让你们风光风光,往后升堂考核,可没你们的份——”他话锋一转,用力扬声:“诸位师弟师妹在此为证,萧羽辰若能入内门,届时我李长安当众给他磕头道歉!
如何?”
话音落下,引来一阵哄笑。
外门几人纷纷捧腹,杂役后生却个个攥紧拳头,盯火一样瞪着李长安。
江灵薇却毫不避让,清亮开口:“若羽辰入内门,我江灵薇也愿亲自下厨,为他备最丰盛的庆贺席面!”
师妹们闻言,哄闹稍息。
那一刻,江灵薇的坚定与骄傲,一如初拥春光的梅花,纵然枝头朔风,也巍然不改本色。
李长安语塞,脸上神色尴尬,转身大步离开。
气氛却没有凝固,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这小小风波拉近了些。
方知鹤趁机拉着萧羽辰往一旁走,压低嗓音:“羽辰哥,那姓李的最近动静多,你要留心。”
萧羽辰颔首,目中闪过一丝深意,但旋即平复。
“知鹤,帮我留意宗门后山,有没有近来进出可疑之人。”
方知鹤重重点头:“放心!
我这张嘴专门打探消息。
听说最近有内门弟子在夜里神神秘秘……”他的声音愈发低沉。
江灵薇悄悄上前,眸中闪烁出不同于常人的精明。
“羽辰,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萧羽辰对视江灵薇,迟疑片刻,终究没有将系统与前世心结言明。
他只柔声回应:“总觉得宗门这些日子,有什么风雨将至。
灵薇,你近来修行不要去偏僻之地,尤其是后山禁地,多一分谨慎。”
江灵薇眼眸微颤,紧紧注视着他的侧脸,点头应下。
三人并肩,沿着溪畔而行。
溪水倒影里,江灵薇的神情落在萧羽辰眼底。
他想起前世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却因自身懦弱无力回护,反覆铸成遗憾。
他忽而停步,回头认真望向她:“灵薇,谢谢你。”
短短的西字,声音虽轻,却载满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江灵薇却巧笑倩兮,低声应道:“只要你一切安好,那就比什么都强。”
日色渐浓,宗门钟声悠悠传来,唤诸弟子去演武场***。
江灵薇掸落衣袖,长发轻扬:“我还有内门功课,莫要迟到,小心被执事长老记过——”萧羽辰嘴角一扬:“我送你一程吧。”
“好。”
江灵薇答得落落大方,如风中扶柳,柔韧又不失自信。
三人穿过云杉林阴。
道旁梅花点点,晨雾翻涌,宛若过往光阴的碎影。
行至演武场前,江灵薇驻足,别有深意地望向萧羽辰:“以后若有为难之处,不管多大,我都在。”
她话音未落,己随人群走远,却一步三回首,神色温婉。
晨光映照下,她的背影如同给他点燃了一抹安慰与希望。
萧羽辰凝视那道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木剑。
他的胸中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温情、悔恨、希望、警觉……于心间交织共振。
方知鹤在旁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发什么呆?
接下来杂役堂还有杂活分派,快走吧!”
萧羽辰收回思绪,向前迈步,步伐却格外坚定。
行至小道尽头,他耳畔忽然响起系统独有的低鸣——一行虚影在眼前浮现:主线任务:探查宗门异动,保护重要之人,奖励:灵源丹一枚、轮回点10点萧羽辰眸光微凛,心头明净如澄镜:既然重活一世,他绝不会让灵薇、知鹤再受前世之苦。
脚下,是泥泞也是希望。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苍翠群峰,目光像刀锋划开昔日阴霾。
杂役弟子的身份既是羁绊,也是试炼。
从这一日开始,旧梦初醒,青梅再现,他的修真路,己悄然步入另一种轨迹。
——阳光愈发清朗,晨雾慢慢褪去。
宗门喧嚣渐起,道旁的梅花静静盛放,于无声处见证一个宿命轮回的重新交错。
而一场深藏于日常之下的暗流,也在不为人知间,渐渐酝酿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