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静远斋"古董店门口时,第七片银杏叶正落在湿漉漉的门楣上。
木质招牌在风中发出吱呀声响,像谁在黑暗里磨牙。
"林警官,您可算来了。
"店主陈默涵的声音比门口铜铃还发颤。
这个总爱穿对襟褂子的中年人此刻脸色惨白,右手缠着渗血的纱布,指缝间还沾着几点深褐色痕迹。
林默戴上白手套推开玻璃门。
浓郁的檀香味混着雨水腥气扑面而来,正厅中央的展柜前拉着警戒线,几盏应急灯在角落投下惨淡光晕。
价值三千万的宋瓷"冰裂纹花口瓶"本该在紫檀木托上,此刻只剩个凹陷的轮廓,旁边散落着几片碎瓷。
"昨晚十点打烊时还在。
"陈默涵绞着衣角,"今早七点开门就发现...发现瓶子没了。
我伸手去摸,就被碎瓷片划了手。
"林默蹲下身,指尖悬在展柜玻璃上方三厘米处。
这是国内顶级的防弹玻璃,边缘却有个精准的半圆形缺口,切口平滑如镜。
他突然注意到展柜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用铅笔写着:"子时风动,勿开西窗"。
"这纸条一首在这里?
""没、没见过。
"陈默涵的喉结剧烈滚动,"我们从不贴这种东西。
"技术科小张正用紫外线灯扫描现场。
冷光掠过檀木博古架时,林默瞥见某个角落有异样——一尊青铜鼎的三足间,卡着半片透明的塑料膜,在光束下泛着虹彩。
"有发现?
"小张凑过来。
"不是塑料。
"林默用镊子夹起那薄片,对着灯光轻晃,"是硝化纤维素胶片,老式相机用的。
"胶片边缘有齿孔,隐约可见拍摄日期:1987年10月16日。
这时对讲机突然响起:"林队,西墙发现异常。
"西侧耳房的暗门藏在整面书墙后,推开时扬起的灰尘呛得人咳嗽。
房间中央摆着台老式冲印机,红色安全灯将一切浸成血色。
墙上钉满照片,全是同一个女人的侧脸,在不同光影里呈现出二十种神情。
"这是谁?
"林默指着最角落那张——女人站在"静远斋"门口,穿件月白色旗袍,领口别着银质银杏叶胸针。
雨丝斜斜地敲打着审讯室的玻璃窗,将窗外的城市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林默指间的香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
桌对面的陈默涵还在重复着那套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河面。
突然,陈默涵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腰弯得像只被折了翅膀的鸟。
林默皱眉起身想叫人,目光却在触及对方后颈的刹那凝固了——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月牙形胎记,边缘带着浅浅的褐色晕染,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像一道凝固的伤疤。
那个闷热的夏夜,林默还是警校实习生,跟着老队长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案发现场。
泛黄的卷宗照片在记忆里突然清晰:俯卧在河岸边的男子,后颈同样位置有一块月牙形胎记,只是当时那片皮肤己经被河水泡得发白肿胀。
那起悬案最终成了林默警徽上一道无法磨灭的锈迹,受害者身份至今不明,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块胎记。
"咔嚓"——头顶的安全灯突然发出电流的嘶鸣,随即彻底熄灭。
审讯室陷入浓稠的黑暗,只有窗外的闪电偶尔撕开一道惨白的口子。
林默的手瞬间摸向腰间的配枪,指腹刚触到冰冷的枪柄,就听见身侧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带着棱角的风裹挟着雨水灌了进来。
"别动!
"他厉声喝道,枪口指向窗户的方向。
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声。
当他撞开变形的窗框时,冰冷的雨水立刻浇透了后背。
浑浊的河水在桥下打着旋,墨绿色的浪涛里隐约漂浮着几片碎玻璃,像谁刚刚睁开又迅速闭上的眼睛。
林默探身向下望去,河面上除了不断扩散的涟漪,什么都没有。
他想起陈默涵刚才剧烈的咳嗽,想起对方始终平稳的语调,想起卷宗里那个无名少男的脸——原来他追寻的影子一首藏在城市的阴影里,像这河底的淤泥,沉默地腐烂着。
雨更大了,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
林默握紧了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